人头的秘密


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使我感到苦恼和恐怖的就是时常做奇怪的梦。我对于这个梦非常清楚,而且隔了一定的时间后,必定重做一次的。我在梦中是一个探险家,单独地在那潮湿的热带森林区徘徊和彷徨。当时我不但生病和迷路,并且没有半点食物和水来充饥止渴。我强自支持着,从阴翳的树林中走过,到达一小块开阔的平地。

突然间,我没有听到半点警告的讯号,便被一队半裸着身体的野蛮人围着了,他们各举着刀枪剑戟,向我百般恐吓,我用他们的语言,向他们哀求。我告诉他们我患病和迷路,求他们施舍一点食物和水给我。然而他们听了不但无动于,态度反而变得更蛮横。

之后,其中有一个野蛮人朝我的背后走过来,他的刀在我的脖子上一抹,我觉得颈部一阵疼痛,便痛醒了。

这个怪梦大概每隔一个星期做一次,总共做了六次。梦境给我的印象太深刻和太可怕了,我忍不住向我的父母说知。

后来我离开了学校,在一艘轮船上当一名侍应生。跟着轮船跑遍每个重要的港口,过了几年海上的生活。

到了一九二八年的一月,我转换环境,在皇家海空包运轮船公司属下的货轮萨斯号当侍应生。

萨斯号虽然是货船,但每次开航时,都载三四个旅客的。它是定期由英国开往南美的货船之一,而我从前也未到过南美的。

当我到达南美登岸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我在很久之前,曾到过这儿似的。甚至每条街道,对我之非常熟识。我能预先说出它们的名字,然后查对,果然没有半点错。我又能说出这个地方居民的风俗习惯,这不是一个初到该境的旅客所能知的。同时,我还能够流利地讲那儿的语言,绝无困难。

一九二九年五月,侍应生管理员对我说,我们的船要在德国的汉堡载一个作家兼探险家上船,要我伺候这位旅客。

我在吊桥傍边迎接这位客人,把他提在手的皮箱接过来。我带他到他的舱房,一面走一面打量他。他是一个大个子的男人,皮肤给巴西灼热的太阳晒得变成棕黑色。我觉得当我带着他沿着甲板走到他的舱房时,他老是用奇异的眼光瞧着我。

我们到达了舱房后我告诉他在旅途中,由我负责照顾他,他张大眼睛,窘迫地看着我。

十分钟后,我给他泡了一壶茶送到他的房里。他望着我说:“朋友,你的神经正常吗?”

我觉得他问得出奇,但却不好意思向他发作,只好对他说我的神经向来很健全,一点毛病也没有。他点头不断说:“好极了,好极了,我希望它们如你所说一般,因为现在我要给你看一些东西,这东西就会试验出你的神经是否健康的。”

他把大皮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用一块彩色布包裹着的东西,像变戏法的魔术师一般,把彩色布拿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我呆呆地瞪着这圆溜溜光滑滑的东西,它比一个金山橙大一点,拿在那个旅客的手里。

“这是一颗头颅,”他向我解释,“是亚马逊的猎人头民族,把他们所仇视的人杀死,然后割下头颅,用药制成,经久不坏,结果缩小得比原来的体积小一半。我是从一个人头经纪买下这一颗的。你看出它有何可异之处吗?”

我像一块石头一般呆站着,这个人头的眉目嘴鼻,清晰可辨,分明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注意到人头右耳的耳垂,有一细小的尖端突出来。

我举手摸着右耳垂,触着那细小的尖端,这是我出世时带来的标志。我知道我眼前所见到的就是我自己的脸。

我现在所要知道的一件事,就是那个失去了脑袋的男子,到底是谁,这个谜恐怕一生一世都猜不出来,难道我是他死后再投胎的化身?(摘自1969年5月21日马来西亚《星洲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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