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先生:这一句话,居家处世应作咒语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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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今天与你有缘的一段“南师嘉言”
第八封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八日
雨虹:
二月十七、廿一两函均收到。你此行的收获,第一,是心理上解除了阴影。第二,多年百闻不如一见的美国,总算了解一部分。第三,也了一了亲情友情等的盼望。如此而已,已算丰收很大了。其实,走遍天下都是山水土,到处一样,没有什么了不起。至于人的社会,如果久了,深入了,也会发现天下乌鸦是一样的。我早已肯定如此,所以那里也不想动,那一机会也当作空花。至于后一代的青年如子女们,我倒鼓励他们都应该去看看,走走,学学。因为在此地生长,见闻经历太仄。况且未来的时代,并非过去或现在。
此次我说开班,其实只是为了一人,朱文光。文光在这廿多年来,对我,可以说仁至义尽,牺牲太大,帮助我也太大,如我的家人子女之能远渡重洋,也都是他一人一手帮办完成。不然,以我的潦倒穷途,那有可能如此。就此一端,已报谢不尽,何况他的忠诚不二,唯我独尊的情分!只可惜他般若太差(并非世智),体力又不好,故此次特为开讲,也是我一番报谢酬恩之心而已。其他的人,也只能说顺便想到,沾沾光而已。——这是老实话。
譬如我也向你提过,想到陶蕾,想其他的学生。但你知道我的毛病,最容易中途变去。既通知,又后悔。为什么呢?怕害了别人耽误时光,劳民伤财。况且一般心理,学不学?学的好不好?站在学生立场,都会怪老师,挑剔老师。站在老师立场,也正相反在挑剔厌恶学生。——当然,除了文光,决不会如此生心。我的几十年经验,对谁都不敢信的。但是,因为陶蕾有过两次硬要供养的情债,故想到他〔她〕,也希望能还了心里的账。可是她如此的困难,又诚心要来,我又畏惧起来,生怕没有使他〔她〕有所得而归,实在歉然。特此,希望你代我预先告诉她要考虑清楚,也要心理有所准备,只当回来玩一趟,不要以为我真能教些什么的。千万拜托。
据古国治说,周小姐和那姓蔡的,今天已来过,古告诉他,有此事,但未定,先留下姓名地址,再连络。如此甚好。因为此事,正开始要租地点,并且还有文光和那外国学生的住处,也正要去租。文光个性又孤僻,不喜欢住他家里及熟人处,所以正在找。
到目前为止,外国学生最诚恳的李文(比利时人),可能二月底先到。他真是一个学道者,最诚恳的,般若还好,但这也只能说到目前为止。
还有李文的妻子祁立曼,也很好,可惜他们因经济困难,不能同来。祁立曼只好由比利时赴美国看父母去了。祁立曼写一信给我,真是文情并茂。不是文学特别好,是真情流露的诚言,札札实实。这俩夫妻也真难得。
还有,便是佛光山有几个青年僧。只好答应,但生怕他们更变成佛油子。
总之,做这样一件不相干的事,又须劳民破财一番。
《人文世界》和会务,那敢劳烦到你那边,我只是直言相告,是告诉你萧正之对你的看法很好,因话未说明,害得你着急,对不起。你坦率讲的《人文世界》的话,切中弊病,这有什么可误会的。本来如此,最真话,直心是道场,应该的。只是有一点,你真欠一着,不高明。我现在稍稍对你说一点,人世间事,有许多只能如此,只好如此,才可苟安苟活下去。其余的,将来你学问明白了,慢慢去参。
你在回来之前,如遇到在国外的同学——指与我认识的同学,会里有关的同学,万一托你带什么口信给我,叫我帮忙什么事的。你只说代为带到信而已。我的脾气古怪,拿不定的。尤其老了,这一年的闭关,心情更老了,变的更古怪,不肯管他们的闲事,如此而已。
昨天回从智小和尚一信,顺便在信末写了几句:
“心灰尽,留发是真僧。风雨销磨尘世事,最难妥贴对燃灯。情在不能胜。”觉得有趣,看信纸还多,特附写给你一笑。燃灯是古佛名,释迦之得法师也。见《金刚经》。专此 祝
平安
二月廿八日
师字
按:
·因为我批评了《人文世界》,老师一方面说我说得对,但也不客气教育了我一番做人做事的道理,那真是我的太过挑剔的毛病,老师骂得对。老师骂我“你真欠一着,不高明”。
南师此信,至情至性。朱文光是南师最早的学生之一,追随南师三十年,是南师得力的左右手。他同时也是位科学家,取得美国柏克莱大学农业化学博士学位。1986年圣诞前夜,南师当时客居美国华盛顿附近,朱文光前去提醒来参加晚宴的客人改走他路,过桥时溪水暴涨,他意外被卷落水中而逝。为便于读者进一步了解朱文光博士,附刘雨虹老师撰《念文光》一文(刊于《人文世界》一九九六年十一月第一卷第四期)。
念文光
世界上如果真有十全十美一类人的话,毫无疑问的,文光就是一个。
从外表来说,文光是一个很端正的人,清纯潇洒的容颜,带着天真无邪的韵味,眼中亮澈着智慧光芒,超尘绝俗。
说到他的学养,除了加州柏克莱的博士学位外,他更涉猎了极广泛的知识和学术,以《易经》的英译和著作而言,就已经是英美学术界公认的高段了。
最难得的是他的品格,高贵、君子、美玉无瑕,确实是与生俱来,完美无缺。
他是一个奇妙的人,永远在不停地工作着,连休息的时间,也要顺便做一些事情。
我是一九七〇年认识他的,那时他刚由美回台,在台湾大学担任客座教授。那段时间,因为距我住处较近,常利用休息时间过来聊天。对他来说,只是路过聊聊而已,对我而言却获益良多,也使我稍稍了解他学识的渊博。可是他是不会闲聊的,时间宝贵,他看一下手表,站起来就告辞走了。他有一定的事程表,不管如何,他要按照进度表做事,决不懈怠。
后来有一年,他在美国工作,利用下班时间,他翻译了《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一书,在美国出版。在这一年中,每天下班回家,煮一碗生力面加一个蛋作为晚餐,整整吃了一年,吃面后即刻开始工作。“所以呀,”他告诉我说,“我听见生力面就怕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荡漾着天真的笑容,没有半点自怜或气恼,好像他说的是别人一样。
文光对人的忠诚是无法描述的,认识他的人都会承认这一点,只要他允诺的,绝对会办到。有一次,他为了帮人办一件极困难的事,焦急万分,我又发现他要帮的这个人,平时对他并不友善,于是就建议他作罢,反正已经尽了力,不成也就算了吧。
岂知他却说,“不行啊,我已经答应他要办妥,所以一定要办妥”。文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后来他真的办妥了。
文光做事能力极强,效率也极高,一般人请客作陪等,他向不参加,以节省时间,日久习以为常,也没有人怪他。他动作快,超乎常人,有一次,我要写信给美国的出版商,讨论一个问题,写了几次就觉得不妥,不免去找文光商量。他说:这个问题只要如此这般,一句话就够了。说着说着就拿了一张纸放进打字机中,我看他一边说话一边要打字的样子,还认为他对我的事不认真,岂知哔哔啪啪几下子,他把信纸由打字机中抽出来说:“我替你写好了,如果同意就签字吧。”
果然,只有一句话,简洁明了,不禁讶异他处理事情的明快。自那次以后,我也丢下了起承转合的包袱,虽然没能学得太像样,倒也进步了不少。
每次收到他的来信,多半是三言两语,说完了就算。有时一大张信纸,只有一行他的工整小字,却也不觉突然,反正该说的都说了。
难怪他一人肩负了五个人的工作,认识他的人,都会承认这个说法。他思想敏锐,做事有条不紊,动作快,就像他走路一样,永远是匆匆的,急速的。
我一向懒散,有了文光这样的朋友,真是方便太多了,在需要某些资料时,给他一通电话就解决了。他乐于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有一个朋友,花钱如流水,时常找上他救急。有一次我就建议他,应该劝劝这位好友,花钱留意些,不能像流水一样。文光笑着说:“我光想发个大财,好给他花个痛快!”听了这话真使我汗颜,原来他是这样的气量宏大。
与文光相处,感觉轻松自在,毫无压力感,因为他祥和谦恭,不变随缘。他乐于助人,却从不麻烦任何人;更难得的,是他那平静随顺的脾气,不论事情有多么多,他从不皱一下眉头,只是快快地去办。被剥夺的,是他睡眠的时间,有时他会说:忙死了,昨天只睡三小时,现在就想大睡一觉。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那惯常的稚气童真的笑容,又好像他说的是别人一样。
在任何团体中,文光都不会有人事是非的,有人说是因为他长了两只大扇风耳,挡住了一切是非和谣言。是的,谣言止于智者,他就是智者。
但是他也有对人不满的时候,当他批评一个人的时候,脸上照例挂着那稚气童真的笑容,你听了他的一番话,会发现某人办事的误差,却毫无人事是非的纠缠。
有人常会觉得文光太过方正,有些书呆子的气息,这一点我是不能同意的,因为我早已发现他调皮的一面。例如有一次,我邀了几个朋友吃饭,文光也是其中之一,事先我曾问他喜欢吃什么菜,他只说什么都可以,让其他的人说吧。其他的人也没有意见,我就先建议吃西餐。
文光立刻说:夏先生从美国刚刚来,不必吃西餐了。
我又提议吃同庆楼,文光急忙又说:面食可能不好消化。
这时我们已走到永康街口了,看见一家浙江餐馆,我又建议吃浙江菜。
其他人立刻赞成了,文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岂知在经过一家四川餐厅门口时,他忽然又发言了,他说:每次吃了浙江菜就拉肚子。
我们大家立刻停住脚,正好在四川馆的门口,我只好说,吃四川菜如何?大家又都同意了。
进去坐定之后,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我最喜欢四川菜!”他的脸上带着稚气童真和胜利的微笑,我们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文光也常在大伙儿吃饭时,说出一则笑话,他那不大善于言词表达的笑话,别有一番幽默的味道。当他要说笑话逗人开心时,令人有一种温馨充满心头的感觉,他是大家都喜爱的朋友。
可是,他却突然走了,干净利落地走了。
如果宇宙中有光明清净的乐土,那一定是文光去的地方,他那光明磊落的品德,舍己为人的胸怀,努力不懈的精神,以及数十年玉洁冰清的生命奉献,有什么人能够相比!除了他,还有谁更有资格到那个光明的仙境去呢!
——《怀师的四十三封信:南怀瑾致刘雨虹书信四十三札》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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