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佛后,我的三次走出家门
出家不是悉达多太子发明的,当时印度的外道中也有出家的。悉达多太子走出家门,是代表走出对衣食住行这些保障的依赖,从低级的束缚里跳出来,去追求真理。
心灵旅途中的这种挣扎和探索,我们很多修行人可能都曾有过。我在学佛之后,也有三次走出家门。
第一次是九零年的大年三十,吃了年夜饭,我哥送我到火车站,我准备去崂山。那时候我已经学佛了,但还常常喜欢看《道德经》。
大年三十的火车上空空荡荡的。去崂山会路过泰山,到了泰安后我就特别想看一看泰山。于是就从泰安下车,那时就已经是一九九一年的大年初一了。
我是在黄昏的时候登到泰山顶的。登顶后在碧霞祠遇到了一个道士,当时他正坐在庙门口,我就上去跟他聊天,我说:“你们道教是念什么经呀?”
他说他们念《道德经》,念《周易参同契》,我说我也在念《道德经》,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共同话题。结果聊的过程中他忽然问了我一句,“你相信人会飞吗?”我那个时候学《道德经》,身心方面已经有了一些体验,听到他这样问,我就说我相信的。他就跟我说那你晚上九点钟再来。
我就赶快找住的地方。那时候碧霞祠上面有一个岱山宾馆,住下之后,行李放好,然后到天街上吃了一点东西,天也就快黑了。我就又回到碧霞祠。
这个碧霞祠很有意思,白天晚上都有人来的,我就在里面溜达。后来碰到一位北京来的驴友,大概五六十岁了,也在那里溜达。交谈后知道,他是因为岱山宾馆涨价了,准备在碧霞祠过一夜。我问他晚上冷怎么办,他说那我就多拜拜。他又问我,你拜了没有?我说我还真没拜。他说,我以前也跟你差不多,到哪都不拜,结果回去就觉得缺了点什么。他说,你一辈子能来几次啊,结果拜都不拜就回去了。
我想想确实是,都临时决定从泰安下来了,什么时候再来泰山真的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不能来也不知道,那就磕吧。所以你别看拜一下好像挺简单,其实做这个动作,要克服的最大的障碍是心理方面的。一个傲慢的人,这个动作他做不下去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磕头了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就觉得跟这位神仙磕了,跟那位不磕好像看不起他似的。那好,就一个一个磕吧。
碧霞祠里那么多神,一个一个磕,磕到最后一看,诶,这不是观音菩萨吗?那我就知道道教里也供观音菩萨,也信观音菩萨,就是名字换了一下,叫“慈航道人”。
那天到后来,也没人来找我,我就从碧霞祠离开,回宾馆了。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一个寺院的遗迹。白天的时候我就看到那边刻有佛的名号,大殿的地基还在。
于是我就一个人站在了那儿。初一的晚上是没有月光的,但是泰山顶上的星星是亮晶晶的。
我就对着这个星斗满天的夜空向宇宙祈求,我说我想修行,但我的师父在哪儿呢?我向东南西北中各磕了三个头,向着虚空、向着宇宙,内心里就呼唤着:“我的师父,愿您能够听到我的呼唤,我在寻找您!”
那个时候我就相信,师父如果是开智慧的,他肯定是遍知一切的,我在呼唤,那跟我有缘的师父一定可以听到。
后来回到房间里休息,想着第二天早起看日出。结果早上一起来,门一开,吓坏了,门外全是雪!院子里的树上都是雪,银装素裹。这时候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那首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就觉得很奇怪,明明睡觉前是星空璀璨,怎么睡了一觉就是漫天飞雪了?
但我还是傻乎乎地跑到朝东的地方,在大雪天的寒风中等着日出。等到鼻子都冻麻了,太阳也没出来。后来就下山。
下山的时候再路过碧霞祠,竟然又碰到那位道士了。他问,你昨天有没有来?我说来了呀。他说,我忽然有事情,就托了一个人去找你的,结果没对上头。
这是我第一去走出家门,是想着寻找有缘的师父。跟父母也没说什么,就好像出去旅游一样。后来是一九九二年底又出去过一次。那次出去我就跟家里人说了,我说我出去是找山洞,找到的话会住山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虽然离开家门,但还提不上“出家”这两个字。只是想着可以修行,可以无拘无束地在天地间追寻大道。所以还写了一首打油诗,第一句就是“不做道士与比丘”。我那个时候觉得,如果是出家修道,你穿了另外一身衣服,实际上又扮演了另一个角色。我就只是纯粹地想要修行。
那次从绍兴下火车后,就一路走到嵊州,再到大佛寺。在大佛寺遇到了我的恩师悟公上人。但遇到了也没想起“出家”这两个字。而是在走到石梁方广寺的时候,那位老当家给我下面,然后趴在桌上看我吃面,又问我家里兄弟几个,当我回答说“六个”时,他一拍桌子,“你不出家谁出家!”这个时候我才有了“出家”这个概念。
后来在真觉讲寺又遇到了月常老和尚。老和尚以前是兴慈老法师的侍者,是解放前出家的。当时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须发皆白,白眉毛、白头发、白胡子,但是皮肤光洁,鹤发童颜。
老和尚正在闭关,但很慈悲让我进了他的关房,聊了一个上午。大概觉得跟我蛮投缘的,老和尚就表示,他一辈子没有收过徒弟,如果我愿意跟他出家的话,他愿意带我,让我成为他这辈子唯一的出家徒弟。
这第二次离开家,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对家里人来说,我的这两次离开家门,也算是一种缓冲吧。所以当第三次我说出要出家的时候,家里人已经不伤心了。
我离开家的那天,是我妈妈、我大哥,还有念佛团的居士们,包了一部大巴士送我到大佛寺的。这第三次,我真正离开了世俗的家,来到了佛陀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