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禅师《十二时歌》(上)
文:灵隐寺
赵州从谂禅师(778—897)为南泉普愿禅师法嗣,早年行脚,遍参诸方,晚住赵州观音院,深受燕赵藩镇归崇。有“赵州古佛”之称,其“狗子无佛性”、“庭前柏树子”、“吃茶去”、“青州袈裟重七斤”等语历代传颂,至今不绝。
“十二时歌”为古代俗曲之名,歌者托十二时辰以起兴,遂为“十二时歌”。僧家多有制作之者,如南朝梁代高僧宝志禅师有《十二时颂》,唐僧云门文偃禅师、宋僧雪窦重显禅师、汾阳善昭禅师以及清初住成都文殊院的道登禅师,都有《十二时歌》流传于世。
赵州禅师之师南泉普愿禅师常以“平常心是道”教人。赵州答“十二时中如何用心”云:“汝被十二时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时。”而赵州禅师所著《十二时歌》情真意切,体现了生活对于修行人的艰苦磨炼和他与生活打成一片的洒脱禅风,颇显僧家本色。
根据史传记载,赵州禅师以苦行艰卓著称,其主持观音院,“枯槁志效古人,僧堂无前后,架旋营斋食,绳床一脚折,以烧断薪用绳系之,每有别制新者,师不许也。”由此推知,这首《十二时歌》正是他的于清贫环境中修行的亲身体会,是他时刻保持觉照、“使得十二时”的体现。
鸡鸣丑,愁见起来还漏逗。
裙子褊衫个也无,袈裟形相些些有。
裩无腰,袴无口,头上青灰三五斗。
比望修行利济人,谁知变作不唧溜。
鸡叫四更,应该起床。但一想到衣食无着,就不愿起来。下无裙子,上无褊衫,只有一领袈裟还像个样子,勉强可以遮体,裤子没了腰身,褂子没了领口,再加上久未澡浴,有些灰头土脸的。本来打算着出家修行利益他人,普度众生,没想到自己竟这么没用,别说利人了,就连自己也衣食无着,说来惭愧!
平旦寅,荒村破院实难论。
解斋粥米全无粒,空对闲窗与隙尘。
唯雀噪,勿人亲,独坐时闻落叶频。
谁道出家憎爱断,思量不觉泪沾巾。
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处此荒村破院之中,真是苦不堪言。到了吃早饭的辰光,但却粒米全无,即便是稀粥也喝不上,只能是空对着闲窗,两眼瞪着空隙间漂浮的微尘黯然神伤。想去煮点粥又无一粒米,只好空对着一扇坏了的窗子坐下,看那窗的缝隙间射进的光线中飘浮的微尘。除了鸟雀的叫噪之外,根本就没有人来亲近供养。谁曾说过出家就意味着断绝了一切憎爱之情?想一想这凄凉难耐的情景,不知不觉就流下泪来。
日出卯,清净却翻为烦恼。
有为功德被尘幔,无限田地未曾扫。
攒眉多,称心少,叵耐东村黑黄老。
供利不曾将得来,放驴吃我堂前草。
太阳升起来了。按理说,人心本来都是清净的,一尘不染,但凡夫却翻转出无穷无尽的烦恼来。人们作这样那样的功德,都是有所祈求,容易被尘世的烦恼所掩埋,而对于无限的心灵田地,却不知进行清理和打扫。唉,这世上不如法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而教人称心如意的事真是太少了。难以忍受的是,东村那位鲁莽的黄老汉,供养的东西一点没有带来,却放出他的驴子,来啃吃佛堂前的青草。
食时辰,烟火徒劳望四邻。
馒头槌子前年别,今日思量空咽津。
持念少,嗟叹频,一百家中无善人。
来者只道觅茶吃,不得茶噇去又嗔。
辰时已到,该吃早饭了。因为无米下锅,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四邻的炊烟袅袅升起。说到馒头,也只是在前年吃过一次,然后再也没有吃过,现在想起那种美妙的滋味来,还不知不觉的咽口水呢。饥寒交迫,实在无法忆念正法,除了不停嗟叹之外,又能怎么样呢!一百家中连一个乐善好施的善人都没有。那些到寺庙中来的人,平常就知道要茶吃,没茶给他们吃,他们还嗔恚不已。
禺中巳,削发谁知到如此。
无端被请作村僧,屈辱饥凄受欲死。
胡张三,黑李四,恭敬不曾生些子。
适来忽尔到门头,唯道借茶兼借纸。
上午也就是巳时。削除须发,出家为僧,谁能料想会弄到这般地步。不知怎会被邀请到这荒村破院里常住,受尽屈辱、饥饿和凄凉,几乎无以聊生。那位胡来的张三,还有鲁莽的李四,他们对僧人的恭敬之心恐怕是一点点也没有产生,刚才却忽然来到门前,一不烧香,二不礼佛,只说是借些纸张,顺便讨口茶吃。
日南午,茶饭轮还无定度。
行却南家到北家,果至北家不推注。
苦沙盐,大麦醋,蜀黍米饭虀莴苣。
唯称供养不等闲,和尚道心须坚固。
不知觉间,日临正午。又到了该吃茶饭的时间了,但还毫无着落。打起精神,托起钵盂,从南家走来,一直走到北家,北家果然没有找理由推托。他们家的是苦沙盐,吃的是大麦醋,用高粱做米饭,以酱菜和莴苣做菜,他们家的人还一再说这样的供养可是不同寻常,和尚应当坚定修道的决心,不能退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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