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查禅师:以涅槃为目标


  本篇又名“志在必得”(It can be done)。

  此时此刻,坚定你的心来听闻佛法。今天是传统的听法日(dhammasavana)。对我们佛弟子而言,这无非是学习“法”以增上正念和智慧的适当时机。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都在偏爱和施予教法。今天这个日子,通常从事的礼赞佛陀、受持戒律、精进禅修和听闻佛法等活动,皆应理解为增长心灵的方法与重心。除此之外,别无其它意义。

  比方说:传授戒律时,出家人唱出戒条,在家人发愿受持。切莫错解这个仪式。事实上,戒是没办法传授的,也不能从他人身上求取或承受,亦无法施给其他人。在我们的语言中,当听人们说“法师传戒”、“我们受戒”。我们这儿的乡下都是这么说的,于是也就成了惯常的理解方式。这种以为布萨日来跟出家人受戒,出家人如果不传戒,我们就不得戒的想法,只是先祖们遗传下来的愚昧传统。这种想法无异表示我们摒弃了自我责任,对自己即无信心亦无信念。这种观念延续到下一代,后辈自然也跟出家人“受”戒,而出家人更相信在家人的戒是他们所“授予”的。其实戒律不是这样“传”、“受”的;这只是在一些类似做功德的场合里,我们必须依照传统并使用名相来进行一种仪式。

  事实上,戒律就在人的意念里。如果有意决心远离有害活动和错误言行,那么戒律已在你内心不远处。你应有自知之明。跟别人一起发愿受持是好事,但自己持念戒律也无妨。若不明白戒条的意义,可以询问他人。戒律不是非常复杂而遥远的东西。因此说实在的,想受“戒”和“法”的那一瞬间,你就已当下具备了。宛如我们周遭的空气,只要一呼吸,就能吸收得到。善恶的道理亦然。如果有心为善,任何时空下、独自或群体,均可行善。作恶也一样;不管跟一大群或一小撮人、私下或公众,一样可以为恶。道理就是这样。

  这些是存在的事实,而我们应该将戒律视为所有人平常就该修学的。没有持戒的人与禽兽无异。如果你决心活得跟禽兽一样,当然无善恶可言,因为禽兽并没有这类常识。我们不会批评猫抓老鼠是不对的行为,那是因为它并没有善恶、对错的概念和常识。它们是人界之外、属于畜生界的众生。佛陀曾指出:此界众生但依畜生界的业而生存;至于能辨善恶、是非者,则属人界。佛陀是为人类而说“法”的。如果人类没有戒(道德)和善恶的常识,我们便与畜生无异,所以最好学而时习之,让自己能依教奉行。这才是善尽生而为人的难得机会;令它完满成就。

  佛法之深,在于其不可无戒的教导。一旦有戒,才具备长养佛法的基础。“戒”是指被禁止和允许的条规。“法”则是指自然及人类对自然的认知——不违自然而存在事物。自然不是我们所组合而成的,而是依诸多因缘条件而生成的。简单的比方说:动物。以特定的物种——孔雀为例,它们天生便具多种花样和颜色,并非人类所赋予或改造;它们天生便是如此。这是自然界的一个小例子。

  自然的一切都存在这世界当中——这仍然是以世间的观点来理解。佛陀说法是为了让我们了解自然,进而放下它,让它随因缘条件而存在。这种说的是物质界的“色法”。但说到“名法”——也不是指心,是不能让它顺其本性的;它必须严加管训。总之,我们可以说:心(意)是身行和言语的导师,所以需要严格管训。放纵它的本性只会塑造出一只禽兽;它势必得受教导和训练。虽说心应能明了自然,但是,却不能完全放纵其本性。

  我们既然生到这个人间,无例外的均具贪、嗔、痴烦恼。“贪”使我们追求种种事物,造成心陷于一种混乱失衡的状态。自然便是这样,它任由心逞一时之快而漠视不管。如此只会带来热恼,我们最好还是接受法,真理的熏陶。

  当内心起“嗔”时,我们会想找人宣泄,甚至可能气愤到产生攻击或杀人行为的地步。可是,我们不能顺其自然地“放纵”它。我们明白它的本然,洞彻它的实相,然后再如是教导心。这才叫修学“法”。

  “痴”的道理也一样。当它现起时,会让我们为事所困。如果放任它,只会继续愚痴下去。因此,佛陀告诫我们要认清自然(本性)、教化自然(本性)、训练及调御自然(本性),并确实认清它的实相。

  比方说,人天生就有身和心。一开始,它们(身、心)先是出生,过程中有所变异,直到最后消失灭尽。这很平常,也是它们的本然。我们不怎么能改变这个事实。我们尽可能地训练心,一旦时间到了,就必须通通放下。要改变或越过这个事实已非人类的能力所及。佛陀所教的“法”,是用来让我们在世时的行为、言语、意念都能正当、正确。由此可见,他是在教人心,使他们避免被蒙蔽在自然、世俗谛以及臆测之中。世尊指导我们要看清真理。他的“法”是凌驾、超越世间的教导。我们存在这世间、生于这世间,但他教我们要超脱这世间,不要沦落为世间法和习性的狱囚。

  犹如掉进泥坑的钻石,泥泞和秽污再怎么覆盖,都不能减其光芒、色泽与价值。纵使泥泞附着其上,钻石依然如故,不因而有任何减损,因为它们是截然不同的物体。

  佛陀因而教导要超脱世间,也就是指认清这世间。他所谓“世间”并非指天地和种种元素,而是在说“心”——存在人人心中的轮回流转。这种轮回、世间才是佛陀意所指涉、所认清的世界;当我们说认清世间,指的就是这个。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佛陀可能得飞遍天涯海角才能“认清世间”;不是这样的,它指的是个单一点。一切法都得回归这单一点。譬如说:人——男人和女人。只要观察一个男人和女人,便能得知宇宙间所有人类本性,其实大同小异。

  或如研究热能。只要在热的本质这点上明白了,热的来源和因子便不是问题。这就是“热”的,认清这一点后,对宇宙间任何地方的热,我们都心里有数。佛陀认清了这一点,因而说他的知识无远弗届。由于某方面认清了“冷”,所以当他在世上任何角落遭遇寒冷,他均已心知肚明。他教导单一点,以让世间人生能认清世间、认清世间的本然。就像了解人类一样,认清有男人、女人,就勘破了世上一切有情的众生相。这就是他的智慧,知一法而识万法。

  世尊所弘扬的“法”,目的在于离苦。这“解脱苦海”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免于苦”?我们可得稍加研究;必须对心里的思惟和感受做点研究,如此而已。它是我们现今所无法改变的,如果改变得了,就能解脱生活中所有的苦和不圆满;只需改变这一点:我们对世间的成见、我们的思惟和感受方式。如果我们对事物有了新观感、新见解,表示我们已超越旧概念、旧见解了。

  佛陀的如实“法”所指的并不遥远。它是在教育关于“我”(atta)这东西并非真我,如此而已。佛陀所教导的一切都指向“这不是我,也不属于我所有,自我和他人是不存在的。”如今,当我们接触到这段话时,我们读得并不真切,也没有正确地解读“法”,依旧认为“这是我,这是我所有的”,仍然执取事物并赋予它们意义。一旦这么做,表示我们仍解脱不了它们,以致涉入更深,状况愈糟。若能认清“我”的不存在,身和心亦如佛陀所言的确实“无我”,再持续审查,最后终将达到确实无我的觉悟境界。我们由衷地觉悟自、他的不存在。愉悦只是愉悦,感受只是感受,记忆只是记忆,思惟只是思惟,它们无非“只是”如此。快乐只是快乐,痛苦也只是痛苦,善只是善,恶也只是恶。一切的存在无不只是如此,没有真正的快乐,亦无真正的痛苦,有的只是种种因缘条件的存在。只是快乐、只是痛苦、只是热、只是冷、只是众生或人。你应该持续观照以看清只是本然如此;只是地、水、火、风罢了。我们要继续“解读”这些事物、审视这一点,以至概念终得改变,对事物的感受也有所不同。“我”的存在和事事物物皆属于“我所有”的坚定意念会逐渐释怀。当这类想法蠲除之后,正向的概念才会逐步增进。

  一旦“无我”的觉悟达到极致,就能推及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推及我们最珍视的财产和琐事、朋友及亲戚、富贵、成就和地位,跟对待我们的衣服一样。我们穿新衣服、新裤子,穿脏了会将它洗干净;穿一段时间后,它磨损了,我们就把它扔掉;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们总是在丢旧衣、添新衣。

  这么一来,我们就会对自己在世界的存在抱持同样的观感。我们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受外界所苦、所累。它们依旧如故,差别在于对它们的感受和看法有别以往了。我们的认知除提升外,也将看见真理(实相),并证得无上的智见和应当明了的真“法”知见。佛陀教导我们应当明了和洞见的“法”,但这应当明了和洞见的“法”在哪儿?它就在我们当下的身和心里。既然已经拥有,便应该明了和洞见它。

  例如:我们均已生在人间,在这里所得到的注定会离散。我们见过人类诞生,看到他们死亡;看是看到了,但并示认清楚。有人诞生时,我们欢喜若狂;有人死亡时,我们痛哭欲绝。没完没了地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的愚痴终无止息的一天。若见“生”,那是不智的;若见“死”,一样是不智的;除了没完没了的愚痴外,别无其它。好好把这一切看清楚,万物都是自然生成的。思惟当下那我们皆当明白和照见的“法”;这“法”此刻当下已然存在。你的心对此要坚定,将收摄和自制派上用场。如今我们就在现世万物当中,所以不应对死亡心存恐惧,应恐惧堕下恶道才对;应害怕堕下界恶道才对,而非死亡。在世时应恐惧的是犯下恶行。我们遵循的都是些老套,不是什么新事物。有些人活着,可是对自己却一无所知。“我现在做了什么有啥了不起,反正死后也不知会怎样。”压根不知自己正在给未来种下新种籽,只看见旧的果报。他们只重视当前的体验,而没有觉察到“果”必来自于“籽(因)”;这些“籽”就等待被播种。从无明衍生出的行为就这般地连环下去,只是当你尝受“果”报时,并不思考这一切环环相扣的关系。

  一旦心里的执着很强烈时,我们就会经验到炽盛的痛苦、剧烈的悲恼、艰巨的困顿。我们遭遇问题最多的地方,往往是我们最注意、渴望和在意的环境。请好好处理这个问题。趁你现在还有一口气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它、解读它,直到你能“转化”它,使问题迎刃而解。

  不论我们当下正遭遇生命中的那一阶段,终有一天还是得跟它诀别,所以切莫虚度光阴,要修行心灵的开展。把诀别、离散和失落等等转作此刻当下的思惟对象(所缘),直到你熟能生巧、视这一切无非寻常自然的事。当你为之忧恼、懊悔时,要有智慧认清这份忧恼与懊悔的界限,依真理(如实)来认清它们的底细。如果能这样地看待事物,智慧就会生起。一旦苦产生,只要加以审察,智慧亦能在同一处生起。问题是一般人通常都不愿去审察。

  快乐和不快乐的经验在哪儿生起,智慧就能在那儿产生。如果我们认清了苦乐的真实面目,也就知“法”了。一旦知“法”,就认清了世间;果真认清了世间,就知“法”了。

  说实在的,对大多数的我们而言,只要是不愉快的,我们就不愿意去知道它,亦摆脱不了对它的嗔恶。如果不喜欢某人,我们就不想见到他的脸,也不愿意靠近他。这是愚痴、不善巧的人的个性,不是好人的作风。反之,如果我们喜欢某人,就会理所当然地想亲近他,尽量和他在一起,并为此感到快乐。然而,这同样是愚痴的。它们事实上就像手掌的手心和手背一样,并无不同。手掌翻过来时,看到的是手心,手背在反面所以看不到;反之,则看不到手心。苦中藏匿着乐、乐中藏匿着苦,所以我们看不清;邪掩饰正,正又掩饰邪。只看到单方面的知识是不完整的。趁我们还活着的时候把事情做完善,继续观照事物、明辨真假、认清事物真相、追究到底、成就寂静。时节因缘一到,我们自能彻底突破和放下。现在,我们有必要坚定意志地明辨事理,且不断努力地突破。

  佛陀曾对头发、指甲、皮肤和牙齿做过教示,教我们要从此处着手分析。一个不懂得分析的人只知道要把持着它们不放。趁我们跟它们还没一分为二前,藉它们来成就禅修罢。我们还没离开这世间,所以应小心谨慎、广行善施、常诵经文。善加修行,以增上无常、苦、无我的慧观。纵使心不愿言听计从,也要这样继续分析下去,才能在当下觉知。这是无庸置疑、可以办到的;可以领悟超脱世间的智慧。我们受困于世间;而这就是“灭”世间之道,透过思惟和超世间的见解,才能使人们在世时就超脱世间。纵然生活依旧在人间,但我们的见解是超世间的。

  在世间法里,众生除了行善,也会造恶;如今我们努力地修德、损恶。善报来临时,不应屈就善,当能加以超越。如果不超越它,你就会沦为德行和善的概念的奴隶,使你陷入困顿当中,从此伤心泪不断。尽管行善无数,只要仍执着它不放,你依旧不得解脱,伤心泪亦不得停歇。但善恶皆已然超越的人,不再有伤心泪可流;泪水干枯了,终能有个了结。我们皆应学习善用福德,而不是被福德所用。

  概而言之:佛陀教法的重点在于革新我们的知见。知见是能改变的,只需要观察事物,知见自会改变。我们出生后,必会遭遇衰老、生病、死亡和离散。这一切就在此地不远处,不劳你往天上找或地下寻。我们所需明白和透彻的“法”,可以在每天的每一刹那,于当下我们的内心中得见。出生时,我们充满喜悦之情;碰到死亡,我们就伤心落泪。我们就是这样耗度生命的。这些都是我们需要明白的道理,可是我们却仍未确实地审视它们,从而明白真理。深陷在这无明中的我们,还在问:“我何时才能见法?”可是“法”却是此刻当下便能照见的啊!

  这才是我们该学习和参透的,也是佛陀所教导的。他并没有教导关于梵天、魔王、龙天护法、罗刹、神灵等的种种,而是教导众生应明白和参透的道理——我们确实能领悟的真理。外在的现象就这样示现着三法印;内在的现象——意指此色身,亦是如此。在头发、指甲、皮肤和牙齿中就能看见真理。昔日英姿焕发,如今形色憔悴,青丝已化作白发。事实就是这样,你们看到了吗?难道你会说这些你都看不见?稍加留意应当就能瞧见。

  如果我们真在这些上头用了心,一点都不含糊地认真思惟,便可获得“真知”。如果这是件达不到的事,佛陀也不会费心去谈论它。在他无以数计的弟子中,有多少人觉悟了这道理?只要愿意去观察事物的人,终能明白:“法”就是这样。我们生活在这个人间,所以佛陀希望我们能认清世间。既生于人间,智慧自然得自人间。佛陀是一位清楚明了人间的“世间解”,意思是生在人间却不被世间法所缠缚,处于诱惑和嗔怒当中却不被诱惑和嗔怒所滞碍。这是平常语言就能详述和说明的,佛陀也就是这么教导的。

  我们平常虽说“我”(atta),谈“我”和“我的”、“你”和“你的”,但在“无我”的觉悟中,心却依旧不受干扰。回想一下:我们以小孩的方式跟小孩说话,碰到大人则以大人的方式说话。若用小孩的语言与大人说话,或用大人的口吻和小孩交谈,都是行不通的。要善用世间法,就必须先明白此时是在跟孩子说话。虽然谈“我”、“我的”,说“你”和“你的”才恰当,但内心中却是“法”的、安住于“无我”的觉悟中。各位皆应当具备这种基础。

  佛陀因此说:依“法”为基础。既然生活和修行都在人间,你还会以自己、自己的观念、欲望和想法做为你的基础吗?这是不正确的。“法”才应当是你的衡量标准。如果以自己为标准,会沦为自恋;如果把他人当标准,只会落入一种迷恋。对自己或是他人着迷都不是“法”的方式。“法”是不偏好任何人或顺应不同风格的,它是依随真理的。它不会一味迎合众生的喜恶,这类习性反应跟万物真理毫无关系。

  如果这点确实都详细熟虑了,且彻底地审视以认清真理,就能入于正道;我们的生活方式会是如法的、思想是正确的、言行举止是无误的。因此,大家都应该深入地探究这一切。我们何以有苦?因为缺乏智慧、无知事物的生起与还灭、不解凡事必有“因”的道理;这就是无明。一旦无明现起,种种欲望继之而生;随心所欲的后果,便是制造“苦因”;接下来的结果势必是受苦。当你捡拾一堆木柴,又在它上面点火,希望它烧不起来的机率有多大?你在生火,不是吗?这就是起因。

  如果了解万物的这些道理,戒德就会从此处产生,“法”亦从此处生起。因此,你们要做好准备。佛陀建议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不需太担忧或太烦虑事物,只须往这里看,往没有贪、没有嗔的地方看。佛陀曾教导要“成就涅槃之因”(Nibbana paccayo hotu)。如果是觉悟涅槃的因缘,就要去着眼万物皆空、所做皆办、达到止息的境界;着眼不再有“因”、没有自他、我、我所有的境界。这种眼界于是成为达到涅槃的因缘条件。接下来,修习布施也会成为了悟涅槃的因缘,持戒也是了悟涅槃的因缘,听闻教法也是了悟涅槃的因缘。这么一来,所有“法”的活动(修行)都将会成为涅槃的因缘。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将视野放在涅槃上,而仅着眼于自我和他人,就会没完没了地执着下去,而无法成为涅槃之因。

  当我们待人接物时,人们谈的总不离自我、我或我的,以及我们所拥的有的;我们毫不迟疑地认同此观点,立刻认为:“是啊,没错!”但这是错误的。纵使心说:“对,没错。”我们都必须加以把持才行。这就像若是小孩怕鬼,或许是因为父母也怕鬼的缘故。但父母会因此忌讳谈鬼;如果他们谈鬼,会造成孩子觉得没有庇护、没有安全感。“不会,爸爸一点也不害怕。别担心,爸爸在这儿呢!鬼根本不存在,没啥好担心的。”其实父亲可能也害怕鬼。如果他提起鬼的话题,到时全家都会被鬼吓到跳起来往外跑,导致父母和小孩子一家大小无家可归。

  这绝非明智之举。你必须把事情看清楚,再学习因应之道。即便是把虚妄的外相当做真实,你都一定得告诫自己:其实事实不然。就这样地对治它,向内化育自己。当心以“自我”认知世间时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你就必须告诉它:“那不是真的。”你必须能置身于度外,不被世间习性洪流淹没。一旦随波逐流,大水势必淹没我们的心。我们可曾注意过事发经过?届时是否有人留守“看家”?

  “成就涅槃之因”——不须将任何其它事物当作目标,一心以涅槃为目标。所有世间法的“有”和“生”、“福”和“德”的方式均无法达至涅槃。造福积善以期善趣时,不需心求太多,只要心向涅槃即可。想持戒、想入定,终究只会在原地打转。不须太渴求这些,只须心向止息的境界。

  事情就是这样。从“有”到“生”,我们对许多事物都极度焦虑。遭遇别离、死亡时,我们哀恸、落泪。但我只能想到:这有多愚蠢,我们为何哭呢?你以为人们死后会到哪里?如果他们还桎梏于“有”和“生”,他们其实哪儿也没去。小孩长大成人后,搬到曼谷大都市里,但他们仍心惦自己的父母;他们不会去想念别人的父母。返乡时,他们会回去自己父母的家,而不会到别人家去。当他们再次离乡背井时,想念的依然是他们乌汶的家。难道他们会对别人的家乡产生乡愁?你认为如何?因此,当呼吸停止,我们的生命结束时,不论曾经几世轮回,如果“有”和“生”的因子仍存在,“识”就会倾向它所熟悉的地方投生。我想我们对这件事都太恐惧了,所以请别为它落泪。想想这句话:业力牵引众生投生种种生处,(Kammam satte vibhajati)所以它们(生处)离我们其实不远;只在各个生处间来回轮转,在未来世变换形象、得新面孔,只是我们无从得知,如此罢了。只是在轮回的流转中来了又去,去了又还;其实哪儿也没去,一直在轮回而已。犹如从树上摇下的芒果,或像没捕抓到黄蜂巢的捕蜂网掉落地上一样,它只会原地不动,不会跑掉。佛陀因此说:以涅槃为目标(Nibbana paccayo hotu)。全力以赴达成目标,别到头来沦为掉落在地的芒果,哪儿也没去。

  如此革新你对事物的观感。如果革新得了,就能得悟大平静。请革新罢,来瞧个明白。这些都是我们该确实看清和明白的。如果确实看清也明白了,还需往哪里去?戒自得成就,“法”也会成就。请好自审视这点,它并非遥不可及的事。

  知见一旦革新,就会明白:这与观看树叶飘零的道理一样。当叶子枯黄时,会从树上凋落。等到春暖季节来临,又会绿意盎然。有人会为凋零的落叶而哭,或为新绿而笑吗?如果会,那一定是疯了,是不是?道理只是如此罢了。若能这样看待事物,我们就会没事;我们明白这都只是事物必经的过程。不论我们过去曾经历多少次轮回,道理仍旧不变。一旦学习佛法、获得真知、如是革新世间知见,便会体悟平静,解脱对此生现象的迷惑。

  但真正的重点其实在于:此刻、当下我们仍活着。我们当下正在经历过去“因”所导致的“果”。有情众生投生世间时,无非是过去行为(业)的呈现。凡有情众生当下的欢乐或苦难,均是过去所作所为的结果;在过去衍生,于当下承受。接着,当下所承受的继而影响此刻制造的“因”,成为未来的依据,因此未来所经验的便是“果”。从此生到下辈子的轮回亦是如此形成的。这点各位应当要明白。

  听闻教法理应能解决你的问题、厘清你对事物的见解,进而转变你的生活方式。一旦狐疑不再,痛苦自能止息。当你停止贪爱和心理的忧恼时,不管任何遭遇,即便是困扰你的事,都会因明白它的无常变化而不受其困苦。反之,若有令你高兴的事,也不致于得意忘形,因为你清楚适当的放下之道。你的见解维持中立,是因为你了解无常,也知道如何如“法”地处理事情。你明白善、恶的因缘条件是不断在变化的。认清内在的现象就能认清外在现象;对外不执着,对内就不执取。审视自我的内在和外在其实是无有差别的。

  如此一来,便能安住于平常心中,也就是平静、平等之中。若受到批评,我们不为所动;若得到赞许,亦持平如一。让万事万物如此来去,我们不受其所扰;这才是解脱。明白正反两极的真相,就能体会安乐,而不着于任何一边,才是真正的快乐与平静、超越一切世间万物、超脱一切善恶、超越因果、超脱生死。虽生于人间,却超脱世间。超脱世间、勘破世间,才是佛陀教法的本怀。他的目的不在让众生受苦,他切盼众生能得到平静、认清万物真相、悟得智慧。这就是“法”,亦即认清事物的本然。世间万物的生成本是自然,毋需庸人自扰。这道理不论身在何处都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趁我们还活着时,应训练心对万物都持平如一,能施予他人财物。一旦临命终时,当能将一部分布施给需要的人,如同施予自己小孩东西一样。这种施予会令人相当愉快;如果能将财富全部布施出去,一口气不来时,因为一无所有,自然没啥好执着或忧恼。佛陀教导要在“生前死去”,在万物未消灭前,先行止息。这样就能安然了;事物未毁坏前,先令毁坏,未结束前,先令止息罢。这才是佛陀教“法”的本怀。纵使百千劫来不断听法,若不明白这些重点,还是无法离苦得安乐;无法洞见“法”。可是,若依佛陀本怀地明白事理、处理事物,便称之为“见法”。这种知见能止息苦、解除一切热恼。只要是全心全意精进修行者,能竭尽所能地安忍、训练和增上者,终能证得安乐与止息。不论身至何处,苦不相随;无论老少,苦皆解脱;任何处境、从事任何工作,由于心已处于离苦、安乐的境界,所以了无痛苦。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自然。

  佛陀因此说:要革新知见,而后才能证法。当“心”与“法”相融时,“法”便能彻入内心;于是“心”和“法”无有分别。这是修行、革新知见、体认事物者所证悟的。整个“法”都在于“自知作证”(paccattam)的,绝无可能由他人授予。如果我们执意为艰难的,它就不容易;如果我们视之为轻松的,它就不会太难。思惟并洞见此一重点的人,并不须懂太多。洞见一点、洞见生死、洞见现象依自然法则生而又灭,便能知晓一切万物;总归不离真理。

  这便是佛陀的道法。佛陀为饶益一切众生而说法,冀望我们皆能离苦得安乐。离苦要先死了才行,不应该以为死后才能离苦;我们可以在此刻、当下超脱苦难。我们可以在今生今世透过心中生起的见解,于事物的认知中解脱苦。如此一来,坐时,我们快乐;卧时,也快乐;不论做什么,我们都快乐。我们不再有过失、不再遭遇恶果、安于解脱的境界。心清净、光明而平静,不再闇暗、烦恼,是达到佛道究竟喜乐的人。请大家好自审视这点。各位在家信众,请善加思惟这点以获得领悟和能力。你如果苦,那就以修行来减轻你的苦罢。如果是大苦,就让它化小,由小化无。这点是大家都必须自己去落实的,所以请稍加努力地好自反省这段话。愿祝各位成就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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