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贤人和凡人的不同之处
臣听说尧帝接受天命成为天子,就为如何治理天下而感到忧虑,却没有听说因为坐上了天子的位置而感到高兴。所谓“慕贤当慕其心”,圣贤人和凡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存心不同。尧受命成为天子,并没有以此为乐,而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他唯恐自己无法克尽帝王的职责、唯恐不能治理好天下,不能解除百姓的忧患。
可见,圣贤人所存之心,纯是利人、爱人之心,完全是想为天下人谋福利、为天下人解除困苦,没有自私自利。而且,尧不仅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把当前的工作做好,还花了二十八年的时间寻找好的继承人,找到了舜,且经过一番调察考验后,才放心把位置交给他。舜继位后,也同尧帝一样,以天下为忧,恪尽职守之余,也为国家寻访到了德才皆善的后任者——大禹,之后也把天子的位子放下,就好像把一个已经坏掉的鞋子丢掉一样,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如孟子所说,“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这是因为他把治理天下这个重担已经扛了很久,再找到合适的继承者后,终于可以卸下来松一口气了。圣贤人为什么以天下人的忧患当作自己的忧患?为什么心存爱人、利人之心?这是因为圣贤人是真正明白宇宙人生真相的人。宇宙人生的真相就是万物与我一体,我和众生、万物都是一体的关系,密不可分,没有你我的区别,就像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宋代张载也说“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所以爱众生就是爱自己,利益众生才是真正利益自己;相反,损害众生,实际上是真正损害自己。
“仁者无敌”,并不是说仁者很强大,打遍天下无敌手,而是因为仁者、圣贤人明白上面的道理,所以他们能够做到心中没有敌人,对任何人都不存怨恨之心,真正做到天下没有一个我恨的人、没有一个我不能原谅的人、没有一个我不爱的人,而且还能做到爱人如己。普通人之所以有喜爱和憎恶之心,喜欢这个,厌恶那个,就是因为没有能够彻底明了宇宙人生的真相,思想上还有分别、有对立、有执着。就像大海里有很多水泡,每一个水泡都执着这个水泡是我,于是就和别的水泡起了对立、起了矛盾、起了纷争。真正明心见性的人,就是水泡破了,回归到了大海,知道原来整个大海才是自己的人。这就是凡圣存心的不同,从根本上说是因为他们的智慧不同。一般的人,智慧都比较浅薄,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就会迷失本来的那个自己,比如现在很多领导干部,从政目的不纯洁,私心作祟,升官是为了发财,同时升官也滋长了他自己各种不善的情绪和欲望,逐渐变得傲慢、易怒、霸道、强势,控制欲、权力欲也会随之增长,这样就泥足深陷,大错特错了。在《说苑》中记载了魏文侯的一个故事。魏文侯的乐师在鼓琴,他就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唱道:“让我的言语没有人违背”。你看他当这个君王,目的是什么?沾沾自喜,希望自己的言语没有人敢违背。乐师听到之后,就抱着琴去撞魏文侯,结果没有撞中,但是却把他帽子上的玉串给撞散了。魏文侯当然很生气,就对左右的人说:“做臣子的居然敢去撞他的君主,罪当如何?”他的左右都说:“应该被烹杀。”于是左右就把乐师提到下面去受刑。刚刚走下一个台阶,这位乐师就说:“我可不可以说完一句话再死?”魏文侯说:“可以。”乐师说:“听说从前尧舜做君王的时候,唯恐自己的言语不被人违背;而桀纣做君主的时候,唯恐自己的言语被人违背。所以我刚才撞的是桀纣,而不是撞我的君主。”文侯听到这句话,受到了提醒,就把他放了,说:“这是我的过失。把这把琴悬挂在城门口,作为我日后可以改过自新、接受谏言的凭证。帽子上的玉串也不必修补了,把它留作我今后的借鉴。”意思是说,他一看到这个被撞碎的玉串,就知道自己应该向尧舜学习,而不要做像桀纣这样的君主。可见,权位的确可以无形之中增长人的控制欲。古人说:“时位之移人也”,随着时间、位置的不同,人的气质、态度也会发生转变,但是,转变的方向确有不同。身居官位如果把权位变成指使他人的工具,这样的态度就错了。《群书治要·中论》里有句话,“位也者,立德之机也;势也者,行义之杼也”。就是说,职位和权势都是建立仁德、施行道义的工具,而不是颐指气使、炫耀自己的资本,更不是损人利己、骄奢淫逸的条件。
古人说“官门好积德”,为官者如果发布了一个好的政策,利国利民,那么无形之中就会为自己积功累德。同时也要知道“官门好造罪”,身处一个重要的职位,如果不能够利国利民、鞠躬尽瘁,反而还拿着这个位置以权谋私、误国误民,那无形之中也会为自己平添很多的罪业。
《群书治要·商君子》中说,“乱世之君臣,区区然皆欲擅一国之利,而搜一官之重,以便其私,此国之所以危也”。意思是,乱世的君臣都有一个重要的特点,那就是都在洋洋得意地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专有一国的利益,想方设法地选择更重要的官位以方便谋取私利,这是国家之所以危亡的重要原因。所以,观察一个国家是兴盛还是衰败,是走上坡路还是走下坡路,首先就要看一看这个国家的领导干部的所思所想,是想着如何把自己的位置承担好,利国利民,还是想着如何用自己的官位谋取私利、升官发财。在《论语》中,孔子教导说,“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一个人,特别是读书人,正确的心态应该是,不担心没有一个好的位置发挥自己的才能,而应该担心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德行,立德、立功、立言于社会;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不够显扬,不担心大家都不知道我,不应该追求外在的虚名,而应该追求获得可以为天下人所知道的,甚至可以为后世所知道的,为后世产生影响的那种德行和能力。
这句教诲是让我们立身处世回到根本,要从根本上提升自己的德行和能力,这样一旦自己有了机会,才能够抓得住。抓住这个机会干什么?不是以权谋私,不是升官发财,不是扩大自己的影响、赢取虚名,而是要为国家、为民族来贡献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