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境与红尘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我在《青年人报》做过一段时间副刊编辑。《青年人报》思想开放,文风活跃,譬如一小片云破处的天空,常有年轻气盛的“陨石”砉然划过,留下一道道燃烧后的痕迹,如今箭响林外的楚中作家诗人,当年半数都是我那里的常客。

一日有朋友推荐作者来报社找我,来人是一位额发蜷蜷巧笑吟吟的小姑娘,拿几首写在抄写簿上的诗让我看,那几首诗的内容如今已是记不得,只记得印象里那小姑娘才思敏速,口吐莲花,惹得报社其他同事放下手头的稿笺过来听新鲜。小姑娘走后,一位资深老编辑悠悠的开口说,这姑娘日后若不在天上飘着,便一定在山里锁着。

这姑娘就是韩雪。

老编辑的话我并没当真,以后也没有再见过韩雪。直到二十年后,我由武汉迁居伶仃洋畔,再见到韩雪,知道她少女时代便初发心从佛,皈依中原名刹归元禅寺当时的监院、如今的大和尚隆印法师门下,做了诚结万善之缘的在家居士,若干年后,又以居士之身入了佛门,成为归元禅寺文化中心的负责人;她带领归元禅寺文化中心一众姐妹兄弟发心善与爱,广建功德,推动“善缘义助”公益事业,为无钱读书的寒门学子筹得善款数百万,种下无边福田。这个结果令我惊讶,想想多年前那位老编辑的话,竟然被他一语言中。

如今,韩雪的《净土》书稿安静地躺在我的书桌上,它是一部佛界人写的书,我猜想,两年的时光,作者是怎样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在汉阳那座粉墙青瓦的宝刹中,在北院藏经阁后那棵370多岁古龄皂荚树的默默相视和相伴下,一页页如琉璃串珠掀动,最终完成了这部厚厚的书稿?

《净土》讲的是佛境与红尘两重世界的故事,故事以晚清后长达半个世纪的岁月为时间轴,说的是一段因古琴发缘,连绵三代人际遇流离的沧桑往事。小说人物众多,内容繁复,情节曲折,如此包罗万象,作者用春夏秋冬四季巧妙地将其结构起来,将全书分为四曲、十四个幻境章节,让所有充满灵光的生命真情灼灼,粉墨登场,其间高僧、琴师、良医、报人、青楼女、军阀、倭寇,一众人生,跌扑卷轴,可谓恒沙界外,十方微尘合成一界,梵呗咏歌自然数奏。

饶有趣味的是,佛教在精神气质上主张圆融,而作为佛界中人,作者却在《净土》中建构了一组生命与生命、生命与世界的巨大冲突场,其中最大的冲突来自作者对生命意义的反复追问。小说中使用了大量的真实史实、稗史资料和民间传说,故事充满纵横捭阖的历史事件、家国恩仇、绵缠恻隐的恋意爱情,作者在故事中通过一组组人物的跌宕命运提出了一连串设问:面对现实苦难何以对抗?心灵的危机如何救赎?所谓命运果真跟灵界无关,由人性决定?灾难历尽是否能等来人性的温暖?人活着历经伤痛究竟是为了悼念苦难,还是快与不快都只感恩?那些艰难尘世里无处安放的灵魂,它们的救赎在哪里?这些来自个体生命的一个个设问,正是人类现实境遇和精神困境的集中表现,怎么解决?

拨开错综复杂的时代背景和云山雾绕的人物命运,很容易发现,《净土》有一个始终不变的关键词,信仰。作者为其找到的答案是,净土。

净土信仰是佛教的至高信仰,在《净土》这部小说中,作者要寻找的“净土”,正是佛界与民间两“相”差异和巨大现实冲突中一条融通的可能之路,她带着无法抑制的使命感,满怀困惑又饱含热情地穿梭于梵音和喧嚣之间,用文字建构起一片“净土”。她以虚构的小说人物和故事为净土信仰的义理提供出形象的理据,反之,又用净土信仰的义理为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建立起了主题支撑,有信仰支撑的人物和故事,就成了世道人心的一个耐人寻味的寓言。《净土》在人物塑造上极具特点。作者笔下的人物无论幻尘尊卑,几乎个个具有侠气。这倒不奇怪,作者耽幽爱奇,喜怒形于色,本身就带有强烈的侠义精神—她乐善好施,救人于危难;她不是心理医生,不懂危机干预术,却凭着一腔执着救过不少放弃生命的陌生人。这个世界有人信奉百毒不侵,以恶制恶,有人相信以善制恶,不惮于用血肉去滋养人心深处的猛虎,作者是后者,她相信善才能感召善。

《净土》对人物和故事的描写来源于此,但气质上更接近民国的“鸳鸯蝴蝶派”,少不了佳人才子的旖旎风情、慧心兰质,讲的是情缘未了、春梦无痕,而烽火离乱、姻缘聚散,则一律是小说最好的素材。必须承认,作者的红尘故事是张恨水式的,不是张爱玲式的。张爱玲并不以做“小市民”为耻,她从琐碎的世俗生活中看到了文学的现代性,由此,生命可以是柴米油盐,生活可以是一地鸡毛,但那背后却是满纸掩藏不住的存在的虚无。如果说《净土》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现代性”。

但作者有自己的文化因袭,这个文化因袭就是心在佛堂,念在江湖。儒、释、道的真义都在于实践,作者显然是一个实践者,只不过,她不是江湖上的逍遥派庄子,只与人隔篱把酒,捉云论诗,而是行动派墨子,偏要与人禀赋相交,捉对唱和。她的文字以稚直见长,在繁杂熙攘的俗世中清机逸响,闲淡自如,融情于景,含蓄有致;而她的故事却泛着苦情,苦而刚烈,有一种奇异而不屈的大喜大悲感。这让人想到楚剧,分明是一群冤魂怨鬼在长袖当舞,那群冤魂冤鬼脸上却抹上了小丑的油彩;分明听见角色如泣如诉的悲腔,那唱词却是长歌当哭,山河泣血。这种奇异的审美意象集中体现在莫玉婉、唐沫影和左藤席甜子这三个女性形象身上。莫玉婉因琴而爱又因琴失爱,因爱得韵又因爱失韵,半身磕绊其间,不断演绎着得与失的人生悲喜剧。唐沫影身处青楼,出淤泥而不染,身世坎坷,情路艰辛,最后在相思林中立地成佛。而左藤席甜子贵为将军千金,却在琴馆遇到真爱后脱去华服,倔强地开出爱之花。三位女性形象在《净土》中如天雨莲花,青黄赤白,间错纷糅,为小说平添了一抹亮丽的光彩。

《净土》中的古琴设置也值得一提。在小说里,古琴象征着人物的精神追求,不但成就了全篇的结构,还是贯穿整部小说的故事线索,而这和作者的旨趣息息相关。作者本人精通音律,师从古琴名家丁承运,视焚香操琴为修行,正因为此,小说中凡琴声鸣响,无论缠绵悱恻的低抚浅拨,夺人心魄的铿锵之律,还是遇强不让的金刚怒目,遇弱慈悲的菩萨低眉,都给人留下难以掩卷的金石之韵。小说结尾处,失散多年的普家文和玉婉因一曲《高山流水》意外相逢,琴台知音再度捉手,古典的浪漫和人世的烟火气骨血相连,大地山河,俱时干净。

滚滚红尘,喧闹迷茫,我等幸与不幸都缘自生命,或争权夺利,或乞食人间,欲气粗浊,腥臊交遘,脓血杂乱,不一而足。佛家说远离有三,如鸟出笼,离垢销尘,法眼清净,可毕竟菩萨的地界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进出的,三昧真传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对大多数人来说,真要做到内脱身心外遗世界又是何等的艰难。然而,诚如生命者必有珍贵,是人皆渴求一方净土,所在时寄身修性,离去时安放灵魂,我想,作者写这部《净土》,恐怕意正在此。

(本文为《净土》序言,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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