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印度智慧之城--那烂陀寺
那烂陀寺舍利弗尊者塔
玄奘大师在印度最主要的参学地——那烂陀寺,在今印度比哈尔邦,位于菩提伽耶和王舍城的东北方,距离菩提伽耶不到百公里,离王舍城只有5-10公里。这里是印度中世纪(6-9世纪间)佛教鼎盛时期实际的佛教中心,甚至取代了佛陀应化时诸大圣地的地位。
关于那烂陀寺得名的说法有很多。据《大唐西域记》记载,“那烂陀”(Nālandā)是“施无厌”的意思。佛陀往昔修持菩萨行时,曾有一世转生为大国王,在这里建造都城。国王乐善好施,人们都赞美他的德行,称他为“施无厌”。寺院即因此而得名。
也有说法是,梵语中“那烂(Nāla)”指“莲花”,莲花在印度代表着智慧,所以印度人民把那烂陀寺比喻为“给予你智慧的地方”。以我个人的理解,“那烂陀”应该是“给予你无尽智慧的地方”。
该地的弘法因缘与佛的教化有关。《大唐西域记》曾经提到:那烂陀原本是一片美丽的芒果林,中央有水池,池中栖息着名为“那烂陀”的龙。它支配着雨水,此地也因此被称为“那烂陀村”。这里森林茂密、水池众多,自然环境优美,适合修习禅定和三昧,于是有五百位商人买下这块土地,供养给了佛陀。佛陀在这里结夏安居,讲经说法。最终商人们也都证得了圣果。
据记载,那烂陀寺离舍利弗尊者的出生地不远,也有人认为那烂陀村即是舍利弗尊者的出生地。舍利弗尊者在释尊十大弟子中被尊为“智慧第一”。被尊为“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尊者也是这一带的人。他们都生于婆罗门家庭,最早修学火神阿格尼的行法,各有百余弟子。一天,舍利弗尊者在王舍城巧遇佛陀弟子马胜比丘(阿说示),因其端严的威仪而心生仰慕。马胜比丘为其宣说了佛陀所教导的缘起偈:“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吾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舍利弗听后茅塞顿开,于是与目犍连率众弟子到竹林精舍共同皈依了佛陀。
舍利弗尊者聪明过人,很早就通晓“四吠陀”等婆罗门典籍,能言善辩,八岁即登论师宝座,受到国王及臣民的高度赞誉。他皈依佛陀后受到佛法的熏习,更是智慧大增。舍利弗尊者很受佛陀信任,曾任佛陀亲子罗睺罗的教授师。同时他长于建筑与造像。佛陀曾委托他建造祇园精舍,并为他讲授了《造像量度经》。
那烂陀寺据说至少还要一个世纪才能挖掘完毕
关于那烂陀寺具体建寺的时间众说不一,目前依然不可详考。西藏僧人多罗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中提到,那烂陀寺的起建因缘可追溯到阿育王时代:
那烂陀有舍利弗尊者塔,阿育王还在此地建造了一座大佛堂。此后,有五百大乘阿阇梨商议,于舍利弗尊者所在地宣说大乘教法可以使大乘学人更加虔心信受。于是他们便在此修建了八座寺院,并将当时所得的大乘经典藏于其中。
孔雀王朝迦腻色迦王去世后,印度各地出现了很多大乘善知识。西印度有位罗叉湿婆王对大乘佛法颇有兴趣,希望能邀请当时著名的五百善知识来讲法,建立了五百座伽蓝供养他们。同时他还命人缮写了大量大乘经典奉于众比丘。这批经典后来被收藏于那烂陀寺。
当时,摩揭陀的婆罗门牟陀伽罗瞿民兄弟受到佛法感召而皈依,在那烂陀寺各供养了五百名大乘师。此后旃檀波罗王护持阿波兰多迦国。这一时期,罗睺罗贤尊者来到那烂陀寺弘扬佛法,整个印度国内的大乘佛法发展很快。
而《大唐西域记》和《求法高僧传》所记载的那烂陀寺建造者是笈多王朝的帝日王(鸠摩罗笈多一世,在位年代为公元5世纪左右)。帝日王的儿子觉护王继承王位后,也继承了建寺护法的事业。之后的如来护王、幼日王先后在其南侧、东侧和东北侧也建造了寺院。幼日王完成寺院建设后举行法会庆贺,全印度的僧人不辞万里,纷纷前来。
集会的那天,众人落座后,有两名僧人匆匆赶到,被安排到了三楼的座位。有人问道:“大王举办法会,为何最后才到?”两位僧人答道:“我们来自至那。我们的大和尚生了病,我们伺候他吃完晚饭才动身前来。”人们听后非常惊讶,赶忙禀报幼日王。幼日王听后,明白这是两位圣僧,立即上楼拜谒,两人却已失去踪影。从此幼日王更加信仰佛教,并出家为僧。
出家后的幼日王在寺中地位被排在末位,他不禁耿耿于怀:从前做国王时坐在最高位,现在出家了,却排在最卑微的末位。于是僧人们商议,决定让未受戒的人以年龄排位。这便成为了这所寺院独一无二的规矩。
玄奘大师在那烂陀寺期间,主持那烂陀寺的正是玄奘大师的导师——戒贤论师。当时那烂陀寺极为辉煌,数千佛子在寺中修学,加上外道学众,人数过万。这里简直是学问的天堂,主要研究和弘扬大乘佛教的唯识学,兼及其他诸派的佛教教义,并对教外学问如《吠陀》、《奥义书》、因明、声明、医方、工巧、冶金、数术、书画、咒术等亦作教学并研究。寺里还聚集了许多婆罗门教的权威人士,每天都开设百余场讲座。在学院中,学人如果不谈论经典的深义,没有人会把他当作交谈的对象。
那烂陀寺的僧人极具风采,玄奘大师这样描述道:
请益谈玄,竭日不足,夙夜警诫,少长相成,其有不谈三藏幽旨者,则形影自愧矣。故异域学人欲驰声问,咸来稽疑,方流雅誉。是以窃名而游,咸得礼重。殊方异域欲入谈议,门者诘难,多屈而还,学深今古,乃得入焉。于是客游后进,详论艺能,其退飞者固十七八矣。二三博物,众中次诘,莫不挫其锐,颓其名。若其高才博物,强识多能,明德哲人,联晖继轨。至如护法、护月,振芳尘于遗教;德慧、坚慧,流雅誉于当时;光友之清论;胜友之高谈;智月则风鉴明敏;戒贤乃至德幽邃。若此上人,众所知识,德隆先达,学贯旧章,述作论释各十数部,并盛流通,见珍当时。
凡僧人想进入那烂陀寺常住或参学,都要经过两重考核:首先要通过山门处接待僧人的严格辩论口试,通常十人中仅有一人能够通过。然后要通过第二关的论难考核,方能登堂入室。因此留在这里的僧人都是一时之高俊,地位十分崇高。
玄奘大师抵寺三十年后,义净大师也来到那烂陀寺求法。他在此居住的时间比玄奘大师更长,前后达十一年之久。《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描述了义净大师当时所见的那烂陀寺:
那烂陀寺宛如一座方城,四周围绕着长廊,可以绕行。寺院(共有八座)房屋用砖建造,共三层,每层高一丈左右。横梁用木板搭造,以砖平铺为房顶。僧房后壁乃是寺院外墙,用砖垒起,高三四丈,上面排列人身大小的塑像,雕刻精细,美仑美奂。寺院每一面各有九间僧房,呈四方形,长宽各约一丈。僧房前方安有高门,开有窗洞,但是不允许安装帘幕,以便互相瞻望,不允许僧人有丝毫隐私。
寺院四角都是“砖堂”,大德们大多住在这里。据说那烂陀寺的规矩是,具有高超证量的僧人都住在临近院外的地方,以便接受外来参学者的论辩,而需要进一步修行或证量学问略逊一筹的僧人则大多住在僧房。
寺门朝西,高阁凌空,雕刻精奇,虽然不大,但是非常坚固。寺门和僧房相连接。每到饭点,寺门就关起来,也是为了保护隐私。八座寺院中,大寺院每边长约150尺(这里的尺是按照唐制,相当于现代人跨六十步),都是砖头砌成,小寺边长则约为25或50尺。
那烂陀寺气势恢宏,蔚为壮观
寺院的房顶、房檐和院落地面,都要用特别的材料和方法覆盖:将核桃大小的碎砖和以黏土,敷在地面上辗平,四周用浸泡多日的石灰混杂麻筋、麻滓、烂皮之类的材料涂上,再盖上青草。经过三五天,在完全干透之前用滑石磨光后涂上一层红土汁或朱砂,最后再涂油,光亮澄明得如镜子一般。寺院地面和台阶都经过如此处理,坚实耐用,可经二三十年而不坏,而且不像石灰那样沾水便会脱落。这种制作工艺直至今日,我们都能按照历史上的工序在脑海中还原。因为只有那种材料和那种工序,才能将地面和墙面保存到今天,甚至历经猛火,也仍然不改其色,不改其坚。
因佛教在当时的印度有着崇高地位,故那烂陀寺实际上就是最高的综合性学府,是学术研究的中心和僧侣学者云集之地。这和今天中国佛学院与普通大学全不相关的现状正好相反。
全盛时期该寺有一万多学生,两到三千名教授师,并受到社会的极大崇敬。国王下令由一百个村庄来负责供养这座大学,有两百户人家负责师生们每日的饮食。那烂陀寺既有佛教特色,又与现代大学有相通之处,值得今日佛学院的管理者参考细究。
然而,这样一所承前启后、声名远播的学府,在十二世纪末莫卧儿王朝的部将,阿富汗的穆罕默德·伊本和巴库提亚尔·巴鲁吉,率领回教军团攻克比尔地区时惨遭焚烧。除了建筑物外,寺里珍贵的典籍也被焚烧,持续了六个月之久。在这段时间里,佛教徒们历尽艰难将一部分典籍保存下来,带到了尼泊尔及北部山区,并且用泥土覆盖了大火中残存的寺院建筑。就这样,那烂陀寺在地下沉寂了整整七百年,直到1861年才重见天日。
当时,英国考古学家亚历山大·康宁汉姆在这里发现了一片佛教遗址,经过与《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核对,证明确是那烂陀寺。此后寺院遗迹被陆续挖掘,现已发掘出八座大型寺院、四座中型寺院和一座小型寺院。八大寺按南北方向一字排列,大门朝西。大寺每边九僧室,中寺每边七僧室,小寺院每边五僧室。这些和义净大师的描述完全一致。所挖掘的砖造建筑基础及纵横墙壁分别用16块蓝色铁牌做出说明。从已挖掘整理的平面图上可以看到,东面是十二学部,各讲堂的四周有教授和学生的禅室,已经露出地面的建筑物显示了至少在二层以上。其中被认为是工学部的地方,发现了铸造用的火炉及风箱的遗物,还有被认为是“智慧之泉”的精巧的砖砌井。西南角的舍利弗尊者塔是遗址区的制高点,塔分三层,外观雕有精美的图案,角楼的壁龛中雕刻着佛陀在菩提伽耶、王舍城和鹿野苑弘法的故事,是最具代表性也最雄伟的建筑。大塔边的蓝牌上,用英文记录着如下内容:
This temple is most imposing structure in comparison to others spread all around and having seven phase of construction. Earlier four phases are too dilapidated and very small in dimensions which have been concealed again. Fifth, sixth and seventh phase may be seen clearly with their separate staircase. On the basis of art and architecture, the fifth phase has been assigned to sixth century A.D. which contains beautiful stucco images placed in the niches on the exterior walls of the temple. Decorative solid towers were erected at four corners but only two are now visible. Sixth and seventh phase are further enlargement in dimensions by way of concealing the earlier structure. Contrary to the general scheme of other temples at the site this temples is facing to north. The pedestal atop once contained a colossal image probably of Buddha. A large number of votive stupas and miniature shrines have been added around this temple by the devotees at different points of time among which a chariot shaped shrine near the south-east corner is worth mentioning.
那烂陀寺的至高地位正如舍利弗尊者在佛陀诸大弟子中“智慧第一”的非凡地位。难怪那烂陀寺能给人以无尽智慧,也许是智慧第一舍利弗尊者的因缘。并且,佛陀曾在此地说法、龙树菩萨、月称论师、戒贤论师、无著论师、世亲论师当校长(或曰住持)、玄奘大师曾代理校长,那烂陀,当然能够给人智慧!
这里还出土了多件拳头大小的精美佛雕,上面刻有细腻精美的佛教故事。此外还出土了铜像、铜盘和印章等,其中一枚刻有“室利那烂陀摩诃毗诃罗僧伽之印”。现在大部分出土文物都展览在后人所建的那烂陀博物馆里。
如今,遗址还在继续挖掘。据说至少还要一个世纪才能挖掘完毕。在进入遗址区的大道中央有一个环岛,上用英文写着“Archaeological survey of India”,意思是“对印度考古的见证”,足见那烂陀寺在全印考古学的分量。
玄奘大师所见的那烂陀寺,是当地智慧与福报的象征。寺院受到上至国王下至平民的普遍尊重。尤其是以国王为首的富贵之家,无不成为那烂陀寺的忠诚护法。每年供奉到寺中的资财之殷厚超乎人们的想象。据说,当时那烂陀寺酥油多到沿着院墙流淌到了寺外。不仅是那烂陀寺,其他一些著名寺院也十分富足。
然而,凡事盛极一时,总有走下坡路的危险。有学者认为,那烂陀寺后来的衰败,除了莫卧儿帝国军队入侵的历史原因以外,寺院与民众生活脱节,当地的伊斯兰教信徒嫉愤于佛教团体的华富,最终使得穷苦平民成为侵毁那烂陀寺的主要力量。虽然正法的兴衰与寺院的成毁,无不由因缘、业力而决定,但是站在世间名利的角度来观察,以上说法也不无道理。
那烂陀寺让大众佛法熠熠生辉,是汉传大乘佛教宗教精神的发源地。该寺的兴衰成败,中国人民甚至比印度人民还要更加地关切。该寺的任何一位智者,都是后来大乘佛教思想的启蒙家。这所寺院是全体大乘佛教的摇篮,大乘思想无不从此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