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贤法师:信仰不能被消费
一些生活在类似状态中,但对宗教信仰又心存好感的人士,过分简单地看待佛教的生存状态。有时在没能了解和学习佛教教义的情况下,因为一种较为盲目的善良意愿,随着一己私下理解,盲目推动不能适应大众需求的宗教事务。
参合着个人的信仰热忱,降低了教义标准,狂热地追求大众化或群众效应,盲目失当地拥随、比附自己感到新鲜的社会知识,从而使佛法逐渐被生硬地贱卖。
以“道”为核心教义的佛教,虽然有别于以“仁”为核心教义的耶教,及以“义”为核心教义的伊斯兰教,但在当代社会,佛教的这一核心教义,却时常被“仁”或“义”的主张所左右,人们对以“道”为核心的佛法所做出的期许,往往是不符合佛教本色的慈悲的“仁”或勇往直前的“义”。
比如,有人热望佛教充当慈善家的角色来向社会施钱,有人又希望佛教承担道义的角色来诠释责任。佛教可以承担责任,但这责任一定要以“道”为核心。当然,佛教也不缺乏“仁”和“义”这些边缘化建树来作为外围的道义基础,但如果将它们当成核心诉求,就是在把佛教从围墙的一个洞子里往外拉而使其离开本位。
这就是佛教或主动、或被动被贱卖的一个现实情况,从而偏离了佛教在人间构建教团来影响大众的初心。
比如,过分强调慈善的“人间佛教”、过分强调愚夫愚妇易得的“净土”、过分强调高档消遣的“禅”、过分强调包容欲望的“密”、过分强调迅速有结果的“内观”、过分强调祈福免祸的“灾难念佛论”……其实这些都在渐渐地将宗教符号逐一打造成为迷信标签,然后在各自的领域中,迅速勇猛地构建教条来推销自己、贱卖佛教产品。
这样下去,佛教就会变得像没有正法存在过一样,被贴上各类标签,再以各种方式无情贱卖。而多数人也正默许这种“贱卖”,在虚假名誉和现实利益的驱动下,“贱卖”已经演化成为“挟佛”、“挟僧”。而且,民间的贱卖极可能发展成为比民间力量更为扩大化的行为。
由此形成极大的相互错位与不负责任。“挟佛敛财”并不源自于三宝,但却架上一个三宝的名目,以为这样就容易让别人接受。不知情的社会大众,误认为“挟佛敛财”的事情,是佛教界内部做的,从而迁罪于三宝门下。这样一来,善恶伦理的底线就会在误解中被轻易击穿。
没有信仰、与缺乏诚信契约意识的结果,在人们心中是同步发生的。这将导致人际相处中一种缺乏宽容的伦理状态。因为,当欲望成为公众悄然默许的一种公共意识的时候,对内的承受能力和对外的放纵意识也就随之分裂。
对内的不断放纵,容易导致一种非伦理的仇视心态,充满破坏、四处蔓延。简单说就是——“不管自己就管他人”、“管不住自己就管他人”、“我可以不做善事但是你不做不行”——如果你不做善事我要骂你,但我不做善事,只要你不知道就行了。
因此,自己有了过失也并不觉得怎么样,但却容不得他人犯过失,一旦发现别人的错误,就必须把事情闹大,即使没有见到他人犯过失,心里也早就给他人埋下了一个印象——这就是个贼,他的过失一定有很多!其或稍微有一点点迹象,则必然寻机大发其隐私乃能大快。
这是当前很多口头官司的主要来源。为什么媒体炒热一个明星或一个社会名人的过失,大家会疯狂地去追打?其实大众基本上都不知情,就那么一两篇媒体报导,能把一个人说清楚吗?可是看起来,人们在做出判断的时候,似乎并不需要将事情原委了解清楚。
人们对于社交自媒体工具——微博、微信的依赖迟早是个问题,在满足信息的“先验渴望”的同时,短频快的交流方式催熟了人们的焦虑,“看一半文字、零思维、双倍反应”的情绪模式,从自媒体态度迅速蔓延成常态的公众情绪。人们初始接触社交自媒体时的兴奋,逐渐被“管不好自己就管他人”的教条情绪所统治,“自媒体”逐渐演化成“私媒体”,“自由发言”也逐步演变成“藏污纳垢”与“发泄私愤”。人们热望的公平世界瞬间颠覆。
线上线下,无数人堂而皇之地形成了口头仁义君子、内心阴暗狭隘的双重人格。如此心态的下一步,自然是围观、扭曲、八卦与羡慕嫉妒恨。
如此,除了不考虑生命意义以外,其他扭曲的道德意识情结,总会有它存在的空间。
就事论事地说,佛教信仰当前存在两种巨大的生存困境:第一种是,道义怎么能够在这个不重“道”的社会上生存?第二个,生存真的成为佛教的根本问题。因为,假设佛教的价值正被一一瓦解、分拆和否定,那么谁还会尊重这个教团?此一教团该如何存在?
虽然佛教在历史上一直甘处边缘化地位,只是在山林地带生存。可是后来,即使处在山林里,别人也会说你的所为是没有意义的,人们甚至有可能进剿到山林去。因此,在这个时候我们“最严肃的任务”是:“怎样担保我们信仰的健康”?如何保证信仰不会被摧残?或者说,已经在你内心里构建起来的信仰如何存在并健康地持续下去?
佛教目前存在两大危险:一个是对于教团,佛教四众弟子的教团已经构建,接下来该如何健康地存在下去?再一个就是,你该怎么担保自己信仰的健康?担保它不会遭遇摧毁?担保自己不会因为信仰而后悔?怎样让它健康地存在下去,如何让这份信仰是安全和光明?这是最大的任务。换句话说——佛教四众弟子心目当中最大的宗教责任不是做事业,身心双方面最大的责任还是——信仰!
言归正传,我们来这世上,你也不要想着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一切。你如果是个佛弟子,那么对你来说,最危险的事、最敏感的事、最重要的事、最需要去关注健康的事,就是信仰。信仰保得住,你就有了最大的无量功德。
因为,很多人都已经不再将个人修为看成高尚的事,他们认为即便有了信仰,也还是以流俗需求和顺应社会潮流为主。信仰所占的地位不过百分之一二三而已,甚至就连这百分之一二三也还是被搁置起来,只有到了进行高档消费的时候才略略想起信仰的消遣价值。信仰不是自己生命中最光彩的那一环,而是附庸在其他的光彩环节之下的消遣品,这就可悲了。
所以,汉传佛教当前最大的问题仍然是——“生存”,在如此情形之下,信仰者个体面临的最大佛教责任就是——让自己仍旧保持正确的佛教信仰。你能不能保持住,这是最关键的!你要刚一信佛,就头脑发热说,“我现在以事业为主,信仰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一做事、烦恼来了,这时第一时间就会首先怀疑自己的信仰是对是错,这种危险可就大了。
为什么信仰的健康才是首要的任务呢?
因为没有牺牲的信仰是要命的;没有对于信仰的投入是要命的;没有对于信仰的皈命态度是要命的。一旦信仰变得不健康,我们“皈依三宝”时皈命、皈投的意图就改变了,甚至由“皈命三宝”变成“防范三宝”了。这样的话,你还是什么佛弟子?
所以印度智者甘地曾经这么说:有七样东西可以毁灭我们:没有道德观念的政治;没有责任感的享乐;不劳而获的财富;没有是非观念的知识;不道德的生意;还有没有人性的科学。这都可以毁灭我们。最关键的是没有牺牲的崇拜,这谈得就是信仰了。
这七样东西的破坏作用,会使我们的心灵总是游离在毁灭的边缘。最后这一样则最容易在一个思想犹如自由市场、缺乏信仰的社会去软弱无力地蔓延。可以把“没有牺牲的崇拜”对我们的毁灭,解读为“没有牺牲的信仰是要命的”。其代表行为就是:进入一个寺院,往功德箱里放了两块钱,似乎从此就有了资格,恨不能装走所有佛前的供果,因为供过佛的水果是保平安的。
如果对于自己生命意义选择的信仰还抱有一个若有若无、或者说谨慎防范、没有用心投入、没有智慧要求的态度,那么这样的信仰早就已经不健康了,我们信仰的健康已经出了问题。
没有牺牲的信仰可以是明哲保身的,可以是功罪不分的,可以是裹挟名利之欲的,也可以是将道德名义列为私欲招牌的,可以是欺上瞒下的,甚至可以是欺师灭祖和丧尽天良的。没有牺牲的信仰,能够使道德修养观念彻底臣服于个人的欲望。
因此,在当前这个时代,一切都可以被消费:吃的喝的可以被消费,穿的戴的被消费,山里藏的、水里长的也可以被消费,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吃,能用的不能用的都被开发。这个时候,信仰也即将被消费。
信仰被消费,这是我们信仰健康最大的敌人!
我们现在似乎进入了一个信仰被挟持的时代。除了为生命意义而求索时,佛教常被遗忘以外,似乎将生命进行消费、将信仰进行利用,也都是有理由的。人们慢慢习惯于将一堵围墙围绕在信仰的周围,稍不留神,自己的信仰就会一下子套进去或者自己贴上去,变得一味迎合、甘心媚俗。
信仰者被人从狗洞子里拖出围墙、跨在头上。在世俗需求下被拖出围墙的下场十分可悲,我们会看到这样一个现实,就是虽然良心上不忍信仰被戏耍,但在世俗消费中很有可能一切都在被戏耍,使自己的良心和表面的意图发生了矛盾。这是我们现在“信仰被贱卖、信仰被挟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