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我的字即是法
弘一大师书法作品
文/白木
写字的人,都希望能目睹真迹,就像画画的人渴望看见原作,都觉得在书上或者印刷册子上看作品,多多少少有些隔阂,不够究竟,如“水中花,镜中月”一样。
几年前我在巢湖鼓山寺阅藏时,丈室内有幅弘一法师的真迹,是大方广佛华严经净行品偈颂集句对联,内容为“得善意欲洗除惑垢,证无上法究竟清凉”。
起初去丈室向师父请教一些问题时,眼睛总是忍不住往这幅字上瞄,这是多么失礼的事情,师父不但一点没责怪,反而慈悲地说:“走近些看。”
《究竟清凉》
因这句“走近些看”,我在鼓山多呆了两年,也因为这句“走近些看”,我有自如进入丈室的借口,而且不知道浪费了师父多少良茶佳茗。现在想来很是惭愧,只是光喝茶没有用心。
每次看经书乏了的时候,我就会跑到丈室来看这幅对联。
字如其人,弘一法师的字超然尘外,如同人一般,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太虚法师、马一浮、林语堂、夏丏尊、张爱玲、鲁迅、叶圣陶、丰子恺、郭沫若、潘天寿、赵朴初老居士、启功先生……等等无一不是心悦诚服。
书法家的字,我在很多博物馆与各大碑林、摩崖石刻看得不少。
王右军、王大令、怀素、苏东坡、米元章、黄鲁直、赵子昂、董香光、王铎、傅山、石涛、八大……各种敬仰,各种赞叹,各种惊喜。
但能让人欢喜清净心的却只有弘一法师的字了,寂静祥和,若塔若僧。
如《华严经》觉林菩萨偈言说云:“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
就如弘一法师自言:“我的字即是法,居士不必过为分别。”
《智慧如海》
这个法是什么?
是经、律、论?是声闻、是独觉、是佛、是菩萨?是禅、净、教、密、律?还是华严时、阿含时、方等时、般若时、法华涅槃时?是即心是佛?还是应无所住?
如何把写字融入法中,依末学看来就是“唯有用心”“字在心境”,简单一点说,就是发菩提心,跟学佛一个道理。
正如弘一法师在厦门南普陀佛教养正院开示讲写字时所说:
“我觉得最上乘的字或最上乘的艺术,在于从学佛法中得来。要从佛法中研究出来,才能达到最上乘的地步。所以,诸位若学佛法有一分的深入,那么字也会有一分的进步,能十分的去学佛法,写字也可以十分的进步。”
圆拙法师回忆他见弘一法师写小字时的情形说,法师“左手提纸,从桌面上竖起,状如诵经,以右手执笔,悬腕而就书之。”
《慈悲》
状如诵经,这个我略有体会。
五年前,我去拜鸡足山时,客居五华庵,次日上殿,一个小沙弥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全神贯注地诵着经文。
他新剃的头如新月出生,散发着一层透明的光泽。
他的神情庄严而自如,是那么清净自在,了无挂碍,瞬间被法喜与自在覆盖周身。
后来想想,这只不过是千千万万出家人状如诵经的一种。
在南岳时看见老僧随便地上一坐,手里捏着念珠,两眼一垂,嘴唇微动,金刚念,经文与咒语如泉水一般流出,背后山石与孤云似乎飞起来。
而老僧就是老僧,不闻不顾,身子除了手与嘴唇便是纹丝不动。
在藏区耳闻喇嘛们课诵时密密麻麻的诵经声如雷鸣一般。
《诵经》 (摄影:周丽仪)
在寺院里与众多法师一起上殿诵经时所感到的那种摄受与加持;或偶然在山间散步,感受出家法师为路旁死去的众生念经时的慈悲。
据法师弟子刘质平回忆说:
“写时闭门,除余外,不许他人在旁,恐乱神也。大幅先写每行五字,从左至右,如写外国文。余执纸,口报字,师则聚精会神,落笔迟迟,一点一画,均以全力赴之。五尺整幅,须以二小时方成。”
由此而知,弘一法师写的不是字,而是一字一课诵,每写一个字如念经一般,每一个字如画圣像一般,一笔三省,如寺院晨钟的钟声、暮鼓的鼓点,虔诚无比,三洲感应。
所以,我相信每个念过经文的人,都能感受到“状如诵经”这四个字的契机。
用心念经
无论你是佛教徒、道教徒、基督徒、还是穆斯林,只要是用心念过经文,就一定有所悟、有所得。
如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六月二十三日方便开示时说:
“寒山拾得的诗,流传到今,一向受人尊重,儒家亦多爱诵之。他两大士出口成文,句句谈玄说理,不要把他作韵语读,若作韵语读,则对面隔千山了。”
所以,观弘一法师字,如不用心去感受,不从“法”字入手便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开口便错,动念即乖。
弘一法师曾言:“吾书未工,诚意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