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此地足栖心:寻访五台山古清凉
古清凉寺画作(图源:悟来法师)
2016年8月,五台山文殊信仰暨能海上师诞辰13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召开之际,陪同日本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长、日本早稻田大学文学学术院吉原浩人教授一行参访五台山。他希望能去两处地方,一是灵境寺,二是古清凉寺。
灵境寺位于五台山南台山麓灵境村,距五台山台怀镇比较远,始建于北魏。之所以想要去灵境寺,是因为此地是日本高僧灵仙三藏圆寂之地。唐宪宗元和十五年(820),奈良兴福寺的灵仙三藏经过南台,进入灵境寺,受到寺院众僧的欢迎。两年以后,灵仙三藏圆寂,灵境寺僧众为其建塔安葬。吉原浩人教授说,再访灵境寺,是为缅怀祖师,并以此纪念灵仙三藏对中日佛教文化交流所做的贡献。灵境寺住持悲胜法师本来不在灵境寺,听说此事以后,还专程驱车从澡浴池到灵境寺。一行人在悲胜法师的带领下参访圣迹,并瞻拜了灵仙三藏塔。
清凉寺清凉石(图源:网络)
别灵境寺,一行人又驱车盘山,沿山路一直到五台山西门,然后又沿着山路到了清凉寺。清凉寺因清凉石而得名。印光大师编纂的《清凉山志》记载该石:“在清凉谷岭西畔,厚六尺五寸,围四丈七尺,面方平正,自然文藻。或能容多人不隘。古者尝有头陀趺坐其上,为众说法,梵音琅琅,异状围绕。望之悚怖,近之即失。后人目其所坐之石,曰‘曼殊床’”。五台山民间传说,该石得自龙宫,原为龙王五子行云布雨后回来歇脚之用,后被文殊菩萨借至五台山,该山也因此极为清凉。因而清凉石更负盛名。参清凉寺,必然要访此石,杨彩曾有诗云:“禅林此石自何来,胜迹长留说法台。独伴白云迷岁月,寒风暑雨任摧隤。”实际上,这是一块有25亿年历史的变质砾岩,但因处于佛教圣地,自然便蕴含了佛教文化,而被认为是“曼殊床”、“说法台”。
参访完毕,准备启程回台怀镇。不料吉原先生说这座寺院不是他要找的古清凉,在这清凉谷中,还有一座古清凉。听了以后,我很诧异,因为说到清凉寺,在五台山仅此一座,何以再有一座古清凉?
吉原先生说他去过古清凉,就在附近,但忘记了路。询问清凉寺僧人,说是清凉谷中确实还有寺院,从清凉寺左边的山路再往前走,便可抵达。五台山的天气气候多变,前几天刚下了雨,山路泥泞,开车不便。欲他日再寻,但看到吉原先生不远万里前来寻访,遂决定缓慢开车,施施而行。
在泥泞的山路上,车子缓缓而行,渐渐深入清凉谷。在《清凉山志》中记载,清凉谷“在台南四十余里”,其中有“古清凉”、“清凉石”、“清凉泉”、“罗汉洞”等圣迹。古清凉“在清凉谷中,僧法聚构兰若”,翰林顾绍芳曾作诗歌云:“窈窕回峰众木阴,凭陵双屐暮云深。千盘磴里开僧寺,万壑泉中出梵音。室利西来曾示迹,清凉此地足栖心。亦知世网终成幻,一钵何年倚道林?”这首诗,描述的是刚刚去过的清凉寺,还是即将寻找的“古清凉”,不得而知。此外,唐代的法藏在《华严经探玄记》中也记载:“清凉山,则是代州五台山是也,于中现有古清凉寺,以冬夏积雪,故以为名。此山及文殊灵应等有《传记》三卷,具如彼说。”究竟指的是那座清凉寺?亦不得而知。
车子的左侧,便是清凉谷,谷之对面,又是连绵的雄山。打开车窗,我们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在颠簸中望着对面的山。忽然,对面山腰中一座寺院若隐若现,果然是顾绍芳诗中的“千盘磴里开僧寺,万壑泉中出梵音”,我想,这就是古清凉寺了。
再往左转,上一个陡坡,就到了古清凉。寺院依山而建,但没有山门。建筑也很简单,作为主体的普光明殿是几孔窑洞。洞中有龛,龛中供佛。主体建筑两边,有两排房子,主要用来生活。恰逢古清凉的住持悟来法师正在丈室,向其说明吉原先生的来意。双方交流了对五台山佛教文化的看法以及从古至今的中日佛教文化交流,期待以后能再续因缘。
交流的时间并不长,悟来法师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他面容慈悲,声音柔和,说话不紧不慢,不仅面面俱到,而且提纲挈领,能看透问题的本质,听后令人醍醐灌顶。最为主要的是,他还精研《肇论》,对其中的《物不迁论》尤其用心,自然有很多独到的见解,令人叹服!惜时间紧凑,未能听其高见。
虽然离开了古清凉,但一直觉得,有必要再访。若有机会,还可以再听听悟来法师之开示。2017年12月初,再访五台山。12月3日,携三五好友,一同前去古清凉。冬天的五台山,寒风阵阵,清凉湛寂。不过,湛蓝的天空悬挂一轮净日,亦甚是令人心中朗净。
不觉间,车已到古清凉寺。径直走向窑洞,很想看看悟来法师在不在。很巧,他依然在原来的屋子,依然慈容满面,不紧不慢。屋外虽然风劲地寒,但屋内却很暖和。悟来法师说,当天正好举行梦参长老示寂追思法会及荼毗法会,徒弟们都去参加法会了,只留他一人守着寺院。
悟来法师在普光明殿前
悟来法师(右一)主法
说起上次的交流,悟来法师记忆犹新,他对于吉原教授一行印象很深。从他的介绍中,得知他是河北人,出家修道几十年,就为了脱生死。一开始只是为了自己了脱生死,后来觉得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不仅要自度,而且要度人,所以他在寺院旁边建了一栋三层的综合楼,希望能作为一个通过教育、文化来弘法的平台。谈到教育,他说,今天的教育更多的是教人一门技术,让人有个出路,实际上,还应该更多的关心学生的心智健康,孩子有时出问题是父母的问题。父母在处理孩子的问题的时候,要注意引导,要“把大事当小事看,小事当没事看”。谈到文化,自然离不开佛教文化,他说,佛陀是真理大师,佛陀没有烦恼和痛苦,有的是慈悲智慧的境界。而众生却不是,“我们最求的每一样最后都有烦恼和痛苦,再相爱的人也有分手的时候,千辛万苦建立的产业也有散失的时候”,因此“佛陀的责任和使命就是把我们拯救出去,把我们从迷失的假象中解脱出来”。《金刚经》中说要“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但我们多数人今天却恰恰都在“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中。有“见”,自然不能通达佛的境界。要通达佛的境界,就要了达佛的智慧,他说,“诸佛从智慧出生嘛”。
几个小时一晃而过,一行人听得很投入,纷纷觉得不虚此行,而且由此对博大精深的佛教文化有了进一步了解。回来的路上,一位朋友说:“我怎么觉得把什么东西丢在古清凉了”。我说:“你把心丢在那里了。《清凉山志》中,顾绍芳的诗中不就有一句‘清凉此地足栖心’吗,看来,你真是把心栖在古清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