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道法师:法句经讲记(三十七)
法句经讲记(三十七)
释传道主讲
北传〈双要品第九〉二十有二章
南传〈双品第一〉二十章
贰、释颂义及因缘
【北传】
7.行见身净 不摄诸根
饮食不节 慢堕怯弱
为邪所制 如风靡草
8.观身不净 能摄诸根
食知节度 常乐精进
不为邪动 如风大山
行,音(形)heng5喜停切
摄,音【涩】siap4时劫切
俗音【涅】liap4柳劫切
俗音【粒】liap8柳蝶切
食,音(席)sek8时极切
俗音sit8时直切
堕,音(道)t 7地贺切
怯,音(惬)khiap4去劫切
靡,音(微)bi5文其切
草,音【楚】chh 2出稿切
乐,音【藕】ngau7义效切(常「乐」精进)
【南传】
7.唯求住净乐 不摄护诸根
饮食不知量 懈惰不精进
彼实为魔服 如风吹弱树
8.愿求非乐住 善摄护诸根
饮食知节量 具信又精进
魔不能胜彼 如风吹石山
乐,音(鹿)lok8柳鹿切
(住净「乐」、非「乐」住)
懈,音(害)hai7喜代切
惰,音(道)t 7地贺切
树,音(士)su7时遽切
具,一音(巨)ku7求遽切
一音(技)ki7求芰切
石,音(席)sek8时极切
七、八二偈,南传、北传不管在偈意或字句结构上均十分相近,所以就不再分别作解说,而以北传偈颂为主,辅以南传的意涵来释义。
第七偈说:学佛修「行」,若不能正知此五蕴身心的无常、苦、非我、不净,而执「见」此「身」为恒常、安乐、自由、清「净」,那就会因爱着此身而放纵感官于欲乐的满足。「不」能善自「摄」护眼耳鼻舌身意「诸根」门,「饮食不」知「节」量,懈「慢」怠「堕」(「堕」,懈怠之意,通『惰』)、意志「怯弱」而不能精进于佛法的修学,如此之人,终究会「为」爱欲烦恼等「邪」魔「所制」服,而随烦恼造恶自苦,「如风」之吹倒(「靡」,倒下之意)弱「草」一般。
反之,第八偈则是讲正面的:能如实正「观」此色、心和合之「身」,是无常、苦、非我、「不净」,而随时要变坏的,那就会珍惜此身,善「能摄」持密护「诸根」门,而不任劫功德贼长驱直入;在饮「食」上「知」所「节度」,而不贪图美味享受;又能本着对佛、法、僧三宝的信心而「常乐」于「精进」,如此之人,终「不为」爱欲烦恼等「邪」魔所「动」乱,「如」同强「风」之无法撼摇「大山」一般。
关于这二偈,有二句是必须加以说明的:
一、北传第七偈的「行见身净」,南传《法句》译作:「唯求住净乐」;「住净乐」,了参法师注解为:见色身以为净而好乐之。净海法师所译的《真理的语言──法句经》作:『住在(不清净的现实)观为清净』,他在加注也说:原句义为『住净观』,即住于不清净观为清净,也就是寻求生活上的欲乐。再参考周金言居士与敬法比丘依南传所译的法句,则分别作:『人若追求色身欲乐』与『住于欲乐中的人』。所以在释义时解说为:因执身为(常、乐、我、)净,而放纵感官随逐欲乐。
第八偈的「观身不净」,南传《法句》译作:「愿求非乐住」;「非乐住」,了参法师加注为:指不净观,如观三十二不净身等。净海法师译作:『住在(不清净的现实)见为不清净』(加注:原句义为『住不净观』)。显见各译本,此句皆作『不净观』解。诚然不净观是佛法中的二甘露门之一,但考量此一法门系佛为出家弟子对治男女欲所说,并不适用于一般在家学佛者,而且一般众生对于自我的爱执,也不仅止于执为清净相,更执其为恒常、安乐,且有独存、不变、自由的自我,所以在解说上就予以引申而广解为:观身无常、苦、非我、不净。
二、北传第七偈的「为邪所制」与第八偈的「不为邪动」,句中的「邪」,南传译句系作「魔」(「彼实为魔服」、「魔不能胜彼」),魔有障碍之意,了参法师加注为:指情欲,净海法师则注为:指人自心中的烦恼,故而解说为爱欲烦恼等邪魔。
这二偈,南传有一个因缘故事是说:摩诃迦罗与小迦罗二兄弟,平日即往来各地、经商为生,有一回他们在旅途中听闻了佛陀的说法,内心十分法喜,于是二人就在佛陀座下出了家。
虽然同时出家,但兄弟二人却截然不同,哥哥摩诃迦罗常常就是依佛教法,而在僻静处专精修习身念住与无常观,所以不久也就证得了阿罗汉果。反观小迦罗,他却对佛法的修学及身心的训练没什么兴趣,倒是对世俗的欲乐念念难忘。
有一次,佛陀带领了包括他们二人在内的比丘众,在尸舍婆林中停留,小迦罗昔日的妻妾们得知此事,就来礼请佛陀及众比丘前去应供,因此小迦罗也就顺理成章地先返俗家去安排饮食、座次等事宜。但是此次返家,却也成就了他还俗的因缘。
摩诃迦罗昔时的妻妾们见此,就也想循此模式劝服摩诃迦罗还俗,所以第二天也来礼请佛及众比丘到家里应供。供养毕,她们就向佛请求,让摩诃迦罗留下来随喜,佛陀也答应了,于是就率领众比丘先行离去。
一行人走到村子口,众比丘就向佛陀禀白内心的疑虑,深怕摩诃迦罗也与小迦罗一样,被妻妾们动之以情而还俗去。佛陀就告诉众比丘说:他们兄弟二人是不同的,小迦罗虽然出了家,却无法在佛法中安顿身心,而仍想念着感官的欲乐;摩诃迦罗则已对佛、法、僧三宝及解脱圣戒毫无怀疑,并坚定而精进于解脱之道,不再为世间的欲乐所诱动,佛因此对众比丘开示了如下的偈颂:
「唯求住净乐,不摄护诸根,饮食不知量,懈惰不精进──彼实为魔服,如风吹弱树。
愿求非乐住,善摄护诸根,饮食知节量,具信又精进──魔不能胜彼,如风吹石山。」
※※※※※
佛法,尽管有其深奥的论理、广大的法门,但修行却必然是植基于平常日用中的,不论出家、在家皆然。很多人或因为法门无量而觉得无所适从,或因为接触到某一种法门、看到某一种仪轨,就自以为那是佛法的全部,以偏概全,而失去修学佛法的信心,这是未免可惜的!这二偈,明确指出修学佛法的入门初阶──由善摄诸根门、饮食知节量入手,具信而精进于止恶、行善、净心,如此,才算真正踏入了『学佛』之门。
印顺导师在《成佛之道》的〈三乘共法章〉讲到戒学的修持时,也开示了与此相近的六种修法:『密护于根门,饮食知节量,勤修寤瑜伽,依正知而住,知足、心远离。』1一般人总是随顺自己的惯习、喜好而追求一切、享用一切,在漫不经心之中,摄取可意的境相而起贪、不可意的境相而生瞋,事不关己或不加作意之时,心又蒙昧不觉而生痴,故而总是受制于外境,由此起惑、造业、受苦而浑然未觉。
这里,导师慈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觉知自己的方法,告诉我们该如何密护根门,那就是:对外境与自心始终保持正知、正念。何谓正知、正念呢?『对于外来的境界,或内心的境界,要能正确认识他的危险性,是好是坏,叫正知。对于正知的,时时警觉,时时留意,叫正念。』2寥寥数语,便切中我们日常用功的要点,学者若能依此慢慢训练自心的敏觉性,相信对于自心与外境即更能如实地认知;也唯有真切地认知自心与外境,现见真理才成为可能!
再以「饮食知节量」来看我们平日的衣食住用,我常常说:我们一个人『需要』的其实不多,『想要』的才多!在世俗人的眼里,物资的受用,常常不只单纯地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却成了财富、身分、权位的表征。但是在竞逐美食、美颜、精品、名车、豪宅……等等光鲜亮丽的外表里,内心又何尝踏实过!
出家学佛,衣、食、住、药皆来自于信施,理当随缘而知足地受用,以滋益身心、用功修行,上报四重恩。在家学佛,虽是以己之辛勤所得而换取一切物资,然『一日之所需,百工斯为备』,难道不该同样感众生恩,而善用此难得的人身来从事有意义的工作,以利乐人群吗!『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3。唯有识得『粗茶淡饭』滋味的,才能真正『乐天不忧』;而能安于『扫地焚香』之乐的,显见其人『清福已具』。人生苦短,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吃过、穿过、用过,其实不过尔尔!但是走过这一生,至少要不辜负此身、不枉学佛法,至少要让它对自己、对别人都有意义!
【北传】
9.不吐毒态 欲心驰骋
未能自调 不应法衣
10.能吐毒态 戒意安静
降心已调 此应法衣
驰,音(池)ti5地祈切
骋,音(逞)theng2他景切
调,音(条)tiau5地侨切
降,音【航】hang5奚庞切
【南传】
9.若人穿袈裟 不离诸垢秽
无诚实克己 不应着袈裟
10.若人离诸垢 能善持戒律
克己与诚实 彼应着袈裟
穿,音(川)chhoan1出官切
袈,音(加)ka1求家切
裟,音(捎)sa1时家切
垢,音(古)ko2求古切
秽,音(荟)oe3英【过】切
持,一音(池)ti5地祈切
一音【徐】chhi5出其切
此二偈,北传说:「不」能「吐」弃贪、瞋、痴等「毒」害障覆我们心「态」的烦恼恶,而任由追求恶「欲」的「心」纵情「驰骋」(奔竞、奔走之意),想贪就贪、想瞋便瞋;「未能」善「自调」御身语意三业,既无意于出世解脱,又不能与佛陀利济众生的精神相契应,此人即「不应」穿着佛的「法衣」(或可解说为:此人即与服佛法衣的出家真义不相应),以免障碍别人对佛法生信。
反之,若「能吐」弃贪、瞋、痴等「毒」害障覆我们心「态」的烦恼恶,又持守净「戒」的话,身语「意」业就能得不悔及「安静」、清凉的法乐。「降」伏自「心」的恶欲与不善法,热恼忧悔也「已」获得「调」御,「此」人才是真正依教奉行而「应」服佛的「法衣」者(或可解说为:此人即与服佛法衣的出家真义相应)。
南传意涵大抵也同于北传,是说:「若人」剃除须发、「穿」上「袈裟」,随佛出家,却「不」能将出「离诸」烦恼「垢秽」列为第一要务,「无」法发起真「诚」为法的心,踏「实」地修行,以「克」除自「己」修道的种种障难与世俗名利欲望的诱惑,那他实在「不应着」上「袈裟」。
反之,「若人」以出「离」烦恼「诸垢」作为他修道的首要目标,而「能」藉由「善持」佛制的「戒律」,以「克」除自「己」修道的种种障难「与」名闻利养的诱惑,真「诚」为法、踏「实」修行──因为怀此出世解脱的心,所以「彼」人实「应着袈裟」。
这二偈,南传同样也有一个因缘故事是说:有一次,佛的二大上首弟子舍利弗与目犍连尊者,离开舍卫城到王舍城去。抵达那里之后,王舍城的信众们就邀请他们和其他比丘,一起接受早餐的供养。此时,信众中有人就将一件价值不菲的布料捐给主办者,言明若经费短绌,就卖掉它来添补;若不缺,就转供养给他们认为最有资格拥有它的比丘。由于当时经费无虞,所以主办者就决定将这件布料转供养给有德比丘;但是该供养谁好呢?舍利弗与目犍连只是偶尔到这里来,不如就将它供养给在此化区享有盛名,又兼受出家、在家四众弟子拥护的提婆达多吧!
提婆达多在得到这件布料之后,就将它作成了袈裟,穿在身上。有比丘从王舍城到舍卫城去,遂将此事禀白了佛陀,佛陀便告诉众比丘说:这并不是提婆达多第一次接受他不该得的布料,在过去生中,他也曾经如此。某一世,他生为一名猎象人,那时象群都集结在某处的森林,有一次,正巧让他观察到这些大象在见到辟支佛时,都会虔敬地下跪行礼,于是他就将一件黄色的袈裟披在身上,伪装是证道的辟支佛,等在大象出入的路上;而其实他手里正拿着长矛,好整以暇地准备猎杀它们。
后来象王发觉到同伴的数目越来越少了,就决定到象群后面去看个究竟,这才识破了猎象人的诡计。象王英勇地躲过猎象人的长矛,还用象鼻将他整个人高高地卷起,它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往地上一掼,就夺去他性命的;但是猎象人身上那一袭黄色的袈裟,却使象王决定饶他一命!因此,佛陀便告诫诸比丘说:
「若人穿袈裟,不离诸垢秽,
无诚实克己,不应着袈裟。
若人离诸垢,能善持戒律,
克己与诚实,彼应着袈裟。」
※※※※※
这二偈,依南传,是佛陀藉提婆达多的因缘以教诫比丘出家(着袈裟)真义的法句。提婆达多,在佛教徒的意念里,向来是被定义为害佛、破僧的恶人。但是依印顺导师据律典研究而写的〈论提婆达多之破僧〉4一文所述,提婆达多其实聪明广学,而且还曾经得过舍利弗的真心称叹;特别是他专修禅定、引发神通,这都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轻易达到的。只是,如我常说的:难能,并不一定可贵!他终因动机不纯正,在内有优越感、领袖欲作祟,外加王家尊敬、释种拥戴、苦行风尚等因素的推波助澜下,由争取助佛扬化的地位不得,进而要求佛陀交出领导权,而终于犯下率领伴党及五百初学比丘叛佛出走的恶行来。
到底是什么害了提婆达多呢?归根结柢,还是自心的烦恼未能伏除所致!出身释种的优越,修定得通、自以为能修别人无法达到之苦行境界的优越,来自王族、释种比丘及一般信众拥护的优越,渐渐腐蚀了他,使他不再认识自己,而嫉视起舍利弗、目犍连在僧团中的地位来。后来,甚至狂妄地认为自己所标举的『五法是道』更胜释尊的中道法!嫉与慢的发酵,终于彻底地将他毁灭!──此真足为所有学佛者之殷鉴!
出家难!难在『真实的出家者,(要真心)为了「生老病死忧悲苦恼」的解脱』,要否定自我财产的私有与男女情感的互相系属,而『营为舍离我执的生活』5。当然,出家众中不乏为了情感、债务、生活逼迫,乃至其他不纯良动机而出家的,或者身虽出家而『草衣内贪浊』6,或在名闻利养中迷失堕落的,佛说此二偈,用意即在警醒出家修行者,勿忘远尘离垢、出离生死的初衷──涅槃寂静的究极理想,那才是里外一致的应服法衣者。
至于在家学佛者,亦莫因为自己识得些许佛法,就妄生分别:此僧应法衣、彼僧不应法衣,此僧有修行、彼僧没有修行。要知道:出家、在家,同样都是生死凡夫而发心学佛,只不过二者的生活方式及担负的责任、义务不同而已。有些信徒对出家师父之恭敬,是完全不加简择地言听计从;有些则是以超高标准在批判、呵求出家师父,这二种极端都并不理想,而应当『敬僧莫呵僧,亦莫衡量僧』7,本着『依法不依人』的态度来亲近学习。至于如何抉择所依的法,那还得学者在佛法的义理上多自求充实才成!(待续)
【注释】:
1.印顺导师,《成佛之道》(增注本),页192~197。
2.同1.,页193。
3.语出明.洪自诚《菜根谭》。
4.印顺导师,《华雨集》第三册,页1~36。
5.印顺导师,《佛法概论》,页218。
6.本经〈教学品第二〉(大正4.559下)。
7.同1.,页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