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舜法师:“大唐三藏”说


“大唐三藏”说

宗舜法师 

内容提要:敦煌S。373号卷子中抄录了十首诗,其中第六首题为“大唐三藏题西天捨眼塔”。正因为有“大唐三藏”四字,一般在著录之时,多拟题为“唐玄奘诗五首”。但由于原诗没有写明玄奘法师(为行文简洁,以下恕不称呼)的名讳,学术界对“大唐三藏”究竟是不是指玄奘,尚无定论。本文从“大唐三藏”这一称号入手,通过现存的敦煌卷子以及唐代文献两个方面,深入考察了“大唐三藏”这一称号与玄奘的关系,发现以“大唐三藏”代指玄奘是当时的习惯用法。不管署名“大唐三藏”的诗是不是后人伪托的,可以肯定的是,在唐代,“大唐三藏”或者“唐三藏”乃是对玄奘的特称。

关键词:三藏 大唐三藏 唐三藏 玄奘 义净 敦煌卷子 大唐三藏赞 唐三藏赞 玄奘诗

--------------------------------------------------------------------------------一、缘 起

唐代高僧玄奘的诗作,在敦煌卷子未出之时,从未见诸文献记载,故而《全唐诗》无玄奘诗。直至敦煌遗书重见天日,才在其中发现了可能是玄奘的五首诗。S。373号卷子共分两个部分,前面部分抄录的是后唐庄宗李存勖诗五首(1)。在李存勖的第五首诗“题幽州石经山”后面,紧接着抄录了五首诗(2)。其中第一首题为“大唐三藏题西天捨眼塔”(3),第二首题为“题尼莲河七言”(4),第三首题为“题半偈捨身山”(5),第四首题为“题童子寺五言”(6),第五首题为“题中岳山七言”(7)。正因为第一首有“大唐三藏”四字,各家著录之时,均拟题作“唐玄奘诗五首”。陈尚君辑《全唐诗续拾》,将此五首诗迳归之玄奘名下,但没有说明理由(8)。尽管从署名和内容来看,不能排除这五首诗是玄奘所作的可能性。但是,由於原诗毕竟没有写明玄奘的名讳,而在唐代,名讳前被冠以“大唐三藏”的法师数以十计,故“大唐三藏”是否指玄奘,迄今尚无定论。巴宙在《敦煌韵文集》中说:“‘大唐三藏’普通为玄奘法师之尊称,但亦可用於其他译经高僧。故此诗及以下七绝二首是否为玄奘之作品待考。”(9)从经历来看,义净同样到过印度,行迹与诗中所写的内容也可以吻合。这样,要解决这五首诗的归属问题,还得提出更充分的证据才行。目前,学术界对此问题的最新研究成果当属徐俊的《敦煌诗集残卷辑考》。在“斯三七三 诸山圣迹题咏诗丛钞诗一○首”篇中,徐俊认为:

本卷存诗十首,刘铭恕先生《斯坦因劫经录》根据卷中第一、第六两诗的诗题,著录作“李存勖诗五首”、“唐玄奘诗五首”。……对后五首玄奘诗,则谓“显系后人所作,伪托玄奘”。此后诸家著录皆依刘说。惟郑炳林先生从本卷与斯五二九《诸山圣迹志》(题拟)的关系的考证中,认为“二卷皆出自一人之手”,作者为后唐时期河北地区(或定州一带)的僧人,曾游历全国并於后唐末年经敦煌去印度求经。虽乏确证,但首先将斯三七三卷见於斯五二九卷的三首诗一一揭出,为寻求两卷间的关系,确认斯三七三卷诗钞的性质、作者,提供了难得的依据。 ……后五首诗,根据上文有关题署方式的分析,可以确定题作《大唐三藏题西天捨眼塔》的诗,其作者应即“大唐三藏”,至於“大唐三藏”是否指玄奘,需要作进一步的考察。即使“大唐三藏”指玄奘,亦不能排除其诗仍有伪托的可能。(10)

徐俊的看法,非常合乎情理。他提出了两个层面的问题:其一是“大唐三藏”是不是指玄奘,其二是五首诗是不是玄奘所作。这两个问题不是孤立的,而且第一个问题尤需先行解决。本文拟从第一个问题入手,考察一下“大唐三藏”和玄奘的关系。

二、“三藏”与“三藏法师”

所谓三藏,也作三法藏。藏,意谓容器、谷仓、笼等。《文殊支利普超三昧经》说:

菩萨藏者,名无量器。所以名曰无量器者,譬如大海受无量水,为包含器不可计实……菩萨藏者,经典秘要,亦复如是,为无限施、闻、戒、定、慧度知见器,以故名曰菩萨箧藏。(11)

可见,藏为“器”义,即容受所应知之一切教法之意。藏也有“摄”义,即总摄一切所应知之意。无著在所造《大乘庄严经论》中说:

云何名藏?答:由摄故。谓摄一切所应知义。(12)

三藏有多种意思,一般指经藏、律藏、论藏,是印度佛教圣典的三种分类。唐/宗密在《盂兰盆经疏》卷上解释说:

三藏者,一修多罗,此云契经。契者,契理、契机。经者,《佛地论》云:贯摄为义。谓贯穿所应知义,摄持所化生故。此教於三学中诠於定学。二毗奈耶,此云调伏。调谓调练三业,伏谓制伏过非。此教诠於戒学。三阿毗达磨,此云对法。法谓涅槃四谛,对谓对向、对观。其能对者,即是妙慧。此教诠於慧学。(13)

所谓经藏,音译素怛缆藏、修多罗藏,意译契经藏。佛所说之经典,上契诸佛之理,下契众生之机,所以称为契经。佛陀所说法要,皆属於经部类。所谓律藏,音译毗奈耶藏、毗尼藏,意译调伏藏。佛所制定之律仪,能断除众生之恶行,调伏众生之心性,故称毗尼。佛所制定的教团生活轨则,皆属於律部类。所谓论藏,音译阿毗达磨藏、阿毗昙藏,意译作对法藏。对为对观、对向之义,法为四谛、涅槃等法。以无漏圣道之智慧,对观四谛之理,对向於涅槃之果,故名对法。佛弟子对佛典经义,以殊胜之智慧,决择诸法性相,加以组织化、体系化的论议解释著作,皆属於论部类。论藏又称论部,与摩呾理迦(或作摩得勒伽,意译作本母、论母)、优波提舍(意译作论议)具有密切关系。 凡是以经立宗者,如华严宗净土宗、密宗等,皆称为经宗;以律立宗者称为律宗,如道宣创立的南山律宗;以论立宗者称为论宗,如俱舍宗、成实宗、三论宗等。同时,把精通三藏之各藏者,分别称为经师、律师或论师。造论弘扬佛教者,称为论主或论师。精通三藏之法师称为三藏法师、三藏比丘、三藏圣师等。在中国,也把从事佛典翻译的翻译家尊称为“译经三藏”或“三藏法师”,简称为“三藏”,如鸠摩罗什、真谛、义净、善无畏、不空(14)等人都有此称。

三、唐代的“三藏法师”

从现存资料来看,“大唐三藏”一词首见於唐太宗贞观二十二年(648)为玄奘所撰写的《大唐三藏圣教序》。唐/慧立、彦悰著(15)《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云:

二十二年春,驾幸玉华宫。夏五月甲午,翻《瑜伽师地论》讫,凡一百卷。六月庚辰,敕追法师赴宫。比发在途,屡有使至,令缓进,无得劳损。既至,见於玉华殿,甚欢。。。。。。。帝先许作新经序,机务繁剧,未及措意。至此,法师重启,方为染翰。少顷而成(16),名《大唐三藏圣教序》,凡七百八十一字。神笔自写,敕贯众经之首。帝居庆福殿,百官侍卫,命法师坐。使弘文馆学士上官仪,以所制序对群寮宣读,霞焕锦舒,极褒扬之致。(17)

这篇《大唐三藏圣教序》不仅是“圣教序”的滥觞,也是“圣教序”中最为著名之文。在序中,唐太宗对玄奘的德行、操守、事业,极尽推崇赞叹,直称其为“法门之领袖也”,并赞叹他“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故以智通无累,神测未形。超六尘而迥出,双千古而无对。”(18)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彦悰也感叹说:“自二圣序文(19)出后,王公、百辟,法、俗黎庶,手舞足蹈,欢咏德音,内外揄扬,未浃辰而周六合。慈云再荫,慧日重明。归依之徒,波回雾委。所谓上之化下,犹风靡草,其斯之谓乎!如来所以法付国王,良为此也。”(20)而从内容来看,此序与其说是新译经典的“圣教序”,还不如说是玄奘的“表彰序”。正因为如此,“大唐三藏”遂成为玄奘的一个代名词。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唐代的“圣教序”并不止此一篇,所赠的对象也并非玄奘一人。武则天曾为义净等作《大周新翻三藏圣教序》,(21)并且,她为地婆诃罗(即日照)等作的序,敦煌卷子p。2155号即称为《大唐新译三藏圣教序》。(22)唐中宗则於神龙元年(705)为义净作《大唐中兴三藏圣教序》。(23)唐中宗在序中对义净的赞叹,不亚於唐太宗(24)。从现存的敦煌卷子来看,唐太宗的《圣教序》敦煌抄本有五本,Sv。343号(25)、p。2323号(26) 、p。2780号(27)、p。3127号(28)、B。8409号(29)。唐中宗的《圣教序》敦煌抄本也存有五本,如原卷题作《大唐中兴三藏圣教序》的有S。462号(30)、p。3154号(31)、B。8408号(32),原卷题作《大唐后三藏圣教序》的有p。2261号(33)。题作《三藏圣教序》的有p。3831号(34)。义净的影响,在当时同样不小,如果说“大唐三藏”指义净,并非空言无据。而且,从唐/智昇《开元释教录》、唐/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来看,在唐代,被称为“大唐三藏某某”或“大唐三藏法师某某”的人为数甚多。对这一问题,徐俊有一个误会。他说:

案“大唐”在今人看来是时代概念,但在当时却是地域、国属概念。《宋高僧传》中立传或叙及的僧人,有“三藏”之称的其实并不多,且多非唐人,如善无畏、金刚智、菩提流志、菩提嚩日罗、莲花精进、不空等,多来自五印度或西域诸国(请参看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分论一第九章《玄奘传的做法》),时人不可能用“大唐三藏”这个国属观念极强的概念来称呼他们。(35)

首先,僧人“有‘三藏’之称的其实并不多”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从东晋至唐,一般只有译场中主持译经的“译主”才能称为“三藏”,这是我国不同於印度、西域的地方。唐代被称为“三藏”的法师绝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唯一的例外是唐洛阳罔极寺的慧日,他没有作译主,而是被皇帝敕封为“三藏”。慧日受具足戒后,因仰慕玄奘、义净的西行求法事业,也用了三年时间从海上到达印度,学习十三年后归国,“计行七十馀国,总一十八年,开元七年方达长安。进帝佛真容梵夹等,开悟帝心,赐号曰慈愍三藏。”(36)中国僧人能懂梵文(或者西域文字)的虽然不少,但能作译主的实在不多,结果当然是“且多非唐人”了。其次,“大唐”确实既是一个时间概念也是一个地域、国属概念。但就算从地域、国属概念来看,也不能这么机械地认定“大唐三藏”只能指是“大唐(中国)的三藏法师”。或者把“大唐三藏”理解成“在大唐(中国)的三藏法师”,更能符合当时的本意。与“时人不可能用‘大唐三藏’这个国属观念极强的概念来称呼他们”的推定相反,唐代文献告诉我们,除玄奘、义净、慈愍等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外,外国来唐的法师,同样也被称为“大唐三藏某某”,例如菩提流志(37)、宝思惟(38)、实叉难陀(39)、那提(40)、地婆诃罗(41)、输波迦罗(42)、金刚智(43)、般刺蜜帝(44)、不空(45)等等。正因为有“大唐三藏”这一荣衔的法师在唐代并非只有玄奘、义净数人,故而要证明“大唐三藏”特称玄奘,还要进行更充分地论证。

四、从敦煌文献看“大唐三藏”

在敦煌遗书中,我们注意到p。2680号(46)(题为“大唐三藏赞”)、p。4597号(47)和Sv。6631号(48)(题为“唐三藏赞”)三个卷子,正好可以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依据。Sv。6631号卷子抄写工整,而且字迹清晰,故据此卷录文於下:

《唐(49)三藏赞》释利济(50)

嵩山秀气,河水英灵。捷(51)特瑰传(52),脱履(53)尘荣(54)。乡园东望,竺国西倾。心存宝偈,志切金经。戒贤忍死,邪贼逃形。弥勒期契(55),观音(56)愿成。辩论无当(57),慈悲有情。一生激节,万代流名。(58)

从这篇署名“利济”所作的赞的内容来看,“大唐三藏”或者“唐三藏”指的就是玄奘。为说明情况,我们对这篇赞中的关键内容略作笺释:

“嵩山秀气,河水英灵。”今案:玄奘的籍贯,据史料记载为“洛州缑氏”。唐/冥详《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法师讳袆,字玄奘。俗姓陈,汉太(今案:原作大,据其校注改)丘长仲弓之后。本居颖川,后徙河南,子孙因之为缑氏人焉。”(59)又,唐/道宣《续高僧传》卷第四:“释玄奘,本名袆,姓陈氏,汉太丘仲弓后也。子孙徙於河南,故又为洛州缑氏人焉。”(60)唐/慧立、彦悰著《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法师讳玄奘,俗姓陈,陈留人也,汉太丘长仲弓之后。曾祖钦,后魏上党太守。祖康,以学优仕齐,任国子博士,食邑周南。子孙因家,又为缑氏人也……亲广平宋氏随洛州长史钦之女。”(61)“汉太丘长仲弓”,指的是东汉时的陈寔。陈寔字仲弓,东汉颖川许人。曾入太学受业,后除太丘长,于任中“修德清静,百姓以安”,故称“太丘长仲弓”。曾遭党锢之祸,党禁解后,“时三公每缺,议者归之,累见征命,遂不起,闭门悬车,栖迟养老。”(62)及死,海内有三万馀人赴吊。颖川之许后属陈留,即今许昌东。所以《传》中称玄奘为陈留人,这是依祖籍而言。玄奘近祖后迁居“洛州缑氏”,即洛州缑氏县,今属河南偃师。故赞中以最能代表中原的“嵩山”和“(黄)河”代指地处中原的河南。

“戒贤忍死”今案:戒贤是当时印度那难陀寺最著名的论师,玄奘到印度见到他时,已经一百六十岁。三年前,戒贤因病,有不欲住世之念,梦见文殊菩萨,为他说得病因缘,令他忏悔。告诉他三年后有中国僧人来向他学习经论,并会弘扬光大,让他留命以待,故称“忍死”。唐/冥详《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众相见讫,差二十人有德行者,将法师参‘正法藏’,即戒贤法师也。其人博闻强识,佛法及外道经书,一切通达。又最耆宿,时年一百六十岁。众所共尊,不敢片其名,故号为‘正法藏’。法师随入谒,方牵师资,务尽其敬。顶礼赞叹讫,正法藏命法师及诸僧坐,问:‘从何处来?’报:‘从支那国来,欲於师处,学《瑜伽》等经论。’闻已啼泣,唤弟子觉贤,令说三年已前病恼因缘。觉贤曰:和上去今三年已前有患,四支拘急,如火烧刀判之病。意厌此身,欲不食取尽。於夜中,梦天人黄金色,谓和上曰:‘汝勿厌此身。身是法器,修习难得。汝过去会作国王,多恼众生,故招此苦。当自悔责,礼诵行道,广通正法,业累可除。直欲不食舍之,终不得了。死已受身,还得受苦。犹如井轮,回转无息。复三年馀,有支那国僧,欲来於此,学诸经论,已发在路,汝可待之,为演说付授。彼人得已,当转流通,以功德汝罪自灭。我是曼殊室利,怜愍汝故来相告,当依我语。今日已后,所患亦当渐除。’语已而灭。从尔来,和上渐则安隐。正法藏又问:‘汝在路经今几时?’报曰:‘过三年向欲四年。’既与昔梦状同,深相慰喻。法师亲承斯记,悲喜不能自胜,更起礼谢。”(63)

“邪贼逃形”今案:玄奘一路多次遭贼,但终於无恙,多有为其德行感化者。如唐/慧立、彦悰著《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载:“行数里,有五贼人拔刃而至。法师即去帽,现其法服。贼云:师欲何去?答:欲礼拜佛影。贼云:师不闻此有贼耶?答云:贼者,人也。今为礼佛,虽猛兽盈衢,奘犹不惧,况檀越之辈是人乎!贼遂发心,随往礼拜。”(64)又,唐/道宣《续高僧传》卷四:“又东南行二千馀里,经於四国。顺殑伽河侧,忽被秋贼须人祭天,同舟八十许人悉被执缚。唯选奘公,堪充天食。因结坛河上,置奘坛中。初便生飨,将加鼎镬。当斯时也,取救无缘。注想慈尊弥勒如来,及东夏住持三宝,私发誓曰:馀运未绝,会蒙放免,必其无遇命也如何。同舟一时悲啼号哭,忽恶风四起,贼船而覆没,飞沙折木,咸怀恐怖。诸人又告贼曰:此人可愍,不辞危难,专心为法,利益边陲。君若杀之,罪莫大也。宁杀我等,不得损他。众贼闻之,投刃礼愧,受戒悔失,放随所往。”(65)

“弥勒期契”今案:这是说玄奘所发死后往生兜率内院、亲近弥勒菩萨大愿最终得以实现。唐/冥详《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法师从少以来,常愿生弥勒佛所。及游西方,又闻无著菩萨兄弟,亦愿生睹史多天宫,奉事弥勒,并得如愿,俱有证验,益增克励。自至玉花,每因翻译,及礼忏之际,恒发愿上生睹史多天,见弥勒佛。除翻经时以外,若昼若夜,心心相续,无暂休废。”(66)又,唐/道宣《续高僧传》卷四:“对寺僧门人辞诀,并遗表讫,便默念弥勒,令傍人称曰:南谟弥勒如来应正等觉,愿与含识速奉慈颜。南谟弥勒如来所居内众,愿捨命已必生其中。至二月四日,左胁累足,右手支头,左手髀上,铿然不动。有问何相,报曰:勿问,妨吾正念。至五日中夜,弟子问曰:和上定生弥勒前不?答曰:决定得生!言已气绝。迄今两月,色貌如常。”(67)

“观音愿成”今案:玄奘在印度曾向孤山的观自在菩萨像祈愿,一愿学成平安回国,二愿往生兜率内院,三愿菩萨证知自己是有佛性能修行成佛者。最终此三愿均得成就,故赞中说“观音愿成”。唐/慧立、彦悰著《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从此复往伊烂拏钵伐多国,在路至迦布德伽蓝。伽蓝南二三里有孤山,岩巘崇崒,灌木萧森。泉沼澄鲜,花卉芬馥。既为胜地,灵庙实繁。感变之奇,神异多种。最中精舍,有刻檀观自在菩萨像,威神特尊。常有数十人,或七日、二七日,绝粒断浆,请祈诸愿。心殷至者,即见菩萨具相庄严,威光朗曜,从檀像中出,慰喻其人,与其所愿。如是感见,数数有人,以故归者逾众。其供养人恐诸来者坌污尊仪,去像四面各七步许,竖木构栏。人来礼拜,皆於栏外,不得近像。所奉香花,亦并遥散。其得花住菩萨手及挂臂者,以为吉祥,以为得愿。法师欲往求请,乃买种种花,穿之为鬘,将到像所。至诚礼赞讫,向菩萨跪发三愿:一者於此学已,还归本国得平安无难者,愿花住尊手。二者所修福慧,愿生睹史多宫事慈氏菩萨。若如意者,愿花贯挂尊两臂。三者圣教称众生界中有一分无佛性者,玄奘今自疑不知有不。若有佛性,修行可成佛者,愿花贯挂尊颈项。语讫,以花遥散,咸得如言。既满所求,欢喜无量。其傍同礼及守精舍人,见已弹指呜足,言未曾有也。当来若成道者,愿忆今日因缘,先相度耳。”(68)

“辩论无当”今案:“当”是“抵抗”的意思。《玉篇》“田部”:“当,敌也。”这里是说玄奘会通中观、瑜伽著《会宗论》及为破《破大乘论》著《制恶见论》,并於曲女城以二论标宗,征求答破,十八日中,无人能应答的事情。唐/道宣《续高僧传》卷四: “(戒日王)乃延入行宫,陈诸供养。乃述《制恶见论》,顾谓门师曰:日光既出,荧烛夺明。师所宝者,他皆破讫,试救取看。小乘诸僧无敢言者。王曰:此论虽好,然未广闻。欲於曲女城大会,命五印度能言之士,对众显之,使邪从正,舍小就大,不亦可乎?是日发敕,普告天下,总集沙门、婆罗门,一切异道,会曲女城。自冬初溯流,腊月方到。尔时四方翕集,乃有万数。能论义者数千人,各擅雄辩,咸称克敌。先立行殿,各容千人,安像陈供,香花音乐,请奘升座,即标举论宗,命众征核。竟十八日,无敢问者。王大嗟赏,施银钱三万,金钱一万,上氎一百具。仍令大臣执奘袈裟,巡众唱言:支那法师论胜,十八日来无敢问者,并宜知之。於时僧众大悦,曰:佛法重兴,乃令边人权智若此。”(69)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这篇“大唐三藏赞”(“唐三藏”)所赞的对象确是玄奘。说“大唐三藏”是玄奘的特称,是有文献依据的。作为对这一论点的支持,另有几个资料值得一提。第一,抄录“(大)唐三藏赞”的三个卷子前面,都抄录了“(大唐)义净三藏赞”。在抄录“唐三藏赞”的Sv。6631号卷子前面,题名“义净三藏赞”,p。4597号同此卷。p。2608号则题为“大唐义净三藏赞”。今据Sv。6631号卷子录文於下:

《义净三藏赞》释门副教授□□(70)

卓哉大士,道迹随机。应物怀念,济世含悲。飞锡西迈,白马东归。语穷五印(71),行尽四维。译经九部,定教三时。皇上同辈(72),群下承规。该通内外,郁为国师。

可见,在玄奘和义净并举之时,对玄奘的称呼是“大唐三藏”或“唐三藏”,而对义净则加其名讳,以示区别。第二,B。8348号卷子《西方弥陀佛礼文》后,抄录了一篇《三藏法师礼文》。(73)这篇“礼文”,记载的是某月某日向某方礼拜若干,可以除灭若干劫罪。限於篇幅,略录如下: 

正月一日向东方礼四拜除罪一百劫 二月九日丑时向东方礼四拜除罪一百劫三月十日亥时向西方礼四拜除罪一百劫 四月八日子时向北方礼四拜除罪四百劫五月六日戌时向南方礼四拜除罪五百劫 六月三日午时向东方礼九拜除罪一百劫……

在此文后,抄有“斋日”的内容,是说每日都有一个相应的天神下降人间,若能持斋,可以避免堕某种地狱

一日童子下 若能此日持斋不堕剑拊地狱八日太子下 若能此日持斋不堕梨舌地狱十四日伺命下 若能此日持斋不堕镬汤地狱十五日五道将军下 若能此日持斋不堕锯解地狱……

从“礼文”的内容看,并不是正统的佛教信仰,当然是托名“三藏法师”的伪作。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被大家默认而不需要标名的“三藏法师”指的是谁?与B。8348号所抄内容大体相似的p。3809号卷子,起首抄录的是“玄奘法师礼佛十斋日” (74):

玄奘法师礼拜逐月有十斋日十 一日善恶童子下界念定光佛 八日斋太子下界念药师琉璃光佛 十四日司命下界念贤劫千佛 十五日斋五道将军念阿弥陀佛……

后面的内容也与“三藏法师礼文”相似:

西京龙兴寺玄奘法师於西国来大唐国来,有十二月礼佛日,每月只在一日。 正月一日平明时向东方礼佛四拜除罪二百三十劫 二月八日鸡明(75)平时向东(76)方礼佛四拜除罪一百二十(77) 三月七日向西方礼佛四拜除罪一百四十劫 四月八日(78)向北方礼佛四拜除罪一百二十劫 五月五日黄昏时向东方礼佛四拜除罪一千八百劫 六月六日黄昏时向东方礼佛四拜除罪一千八百劫……

通过比较可以看出,两个卷子具体内容虽然有一定出入,但结构和说法大致相同。这是因为文中所述,原本就是民间编造的,在流传的过程中自然会被不断地修改,所以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版本。尤其是p。3809号卷子中“西京龙兴寺玄奘法师”一句,更能证明“十斋日”等的伪托。从现存史料来看,玄奘从没有在某个“龙兴寺”生活过的记载。而且,龙兴寺的创建,是在唐中宗复国之后。神龙元年(705),唐中宗即位,称天下中兴,乃敕令於诸州置大唐中兴寺、观。图史及制诰均加“中兴”字样。后因右补阙张景源上疏,请改“中兴”为“龙兴”,唐中宗从之,遂於景龙元年(707)将“大唐中兴寺”改为“龙兴寺”。(79)开元二十六年(738),唐玄宗复敕於诸郡设开元、龙兴二寺。国祭大典时,即於龙兴寺举行宗教仪式。所以唐中宗为义净作的《大唐中兴三藏圣教序》也称《大唐龙兴三藏圣教序》。(80)但是,尽管这两个卷子的内容是伪托的,从上面的两个卷子仍可以看出,以“三藏法师”代指玄奘是当时的习惯用法。

五、从唐人著作看“大唐三藏”

从唐代文献来看,这种用“大唐三藏”或者“唐三藏”代指玄奘的例子(仅称“大唐三藏”而不加“玄奘”二字名讳者)实在不少。不仅有玄奘门下的弟子,也有与玄奘同时代的大德,还有晚於玄奘的后辈,我们从以下二个方面类举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加以说明:

(一)“大唐三藏”1、窥基《阿弥陀经通赞疏序》:此经前后有其四译:一秦弘始四年二月八日罗什译,名《小无量寿经》;二宋元嘉年中求那跋陀罗译,四纸;三永徽元年(今案:原作“六”,据《大正藏》校注改)大唐三藏於慈恩寺译,名《称赞净土佛摄受经》,十纸;四后秦又译出《阿弥陀经偈颂》一纸而失译主。今此所解者,即是秦罗什法师所译。(81)今案:智昇《开元释教录》卷第八:“《称赞净土佛摄受经》一卷见《内典录》第三出,与罗什《阿弥陀经》等同本。永徽元年正月一日於大慈恩寺翻经院译,沙门大乘光笔受。”(82)

2、圆测《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赞》:今大唐三藏曰:阿之言无,耨多罗名上,三名正,藐名等,三又言正,菩提云觉。无法可过,故言无上;理事遍知,故云正等;离妄照真,复云正觉。即是无上正等正觉。(83)今案:圆测和窥基都是玄奘弟子,故其文中称“‘今’大唐三藏”。圆测696年即已去世,而义净证圣元年(695)方归洛阳,久视元年(700)以后,他才组织译场,自主译事。所以圆测所谓“今大唐三藏”绝对不是指义净。窥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幽赞》卷下:“阿云无,耨多罗云上,三云正,藐云等,三又云正,菩提云觉,末伽名道,此不名也。无法可过,故名无上;理事遍知,故名正等;离妄照真,复云正觉。即是无上正等正觉。”(84)

3、澄观《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卷五:引世亲《摄论》者。然《摄大乘论》,本论即无著菩萨所造,释有多家,此方有二本,即世亲、无性二菩萨也。大唐三藏俱译二本,各有十卷。梁朝真谛译世亲《释论》,有十五卷,今称梁《摄论》。是释义大同小异,疏家随便引之。恐滥三本故,各以异名拣之。然依古德多引梁论,若今自取多引无性、世亲。(85)今案:智昇《开元释教录》卷八:“《摄大乘论世亲释》十卷见《内典录》,第三出,与陈真谛、隋笈多出者同本。贞观二十二年十二月八日,於北阙弘法院译,至二十三年六月十七日慈恩寺毕。大乘巍等笔受。《摄大乘论无性释》十卷见《内典录》,贞观二十一年三月一日於弘福寺翻经院译,至二十三年六月十七日於大慈恩寺翻经院译毕。沙门大乘巍、大乘林等笔受。”(86)玄奘所译世亲《摄大乘论释》十卷见《大正藏》31册1597号。所译无性《摄大乘论释》十卷见《大正藏》31册1598号。除此之外,唐代别无《摄大乘论释》的翻译。

4、法崇《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教迹义记》卷下:大唐三藏云:多举殑河谕者,有其五义。一者由砂多。二者由世人共为福水,入中洗浴,灭罪生天。三者虽经劫不坏,名字常在。四者佛常近其侧,宣说妙法。五者众人共委知。是故经中多引为谕。(87)今案:法崇乃不空的弟子,在不空译场中曾任要职(88)。其引“大唐三藏”所说的“五义”,见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四:“阎牟那河东行八百馀里至殑伽河河源,广三四里,东南流入海处广十馀里。水色沧浪,波流浩汗。灵怪虽多,不为物害。其味甘美,细沙随流。彼俗书记谓之福水,罪咎虽积,沐浴便除。轻命自沉,生天受福。死而投骸,不堕恶趣。扬波激流,亡魂获济。”(89)又,窥基《阿弥陀经通赞疏》卷下:“恒河数者,梵云殑伽,讹略云恒河……经中说河沙为喻,无热恼池出四大河,此河即一也。由具五义、一由沙多;二由世人共为福水,入洗罪灭,投死生天;三虽经劫坏,名字常在;四佛多近此,宣说妙法;五众人共委,故多为喻。”(90)

5、圆晖《俱舍论颂疏论本》卷一:第四明翻译不同者,此论翻译,总有两时。初即陈朝,后居唐代。陈朝三藏真谛法师,有於岭南,译成二十二卷。大唐三藏,永徽年中,於慈恩寺,译成三十卷。翻译不同,非无所以。由前译主未善方言,致使论文义在差舛。至如无为是因果,前译言非;现法无非得,昔翻云有。大唐三藏音善两方,译义无差,缀文不谬。由使怀疑之客,得白玉於青山;伫决之宾,获玄珠於赤水。由是此论,译有两时。(91)今案: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一:“《阿毗达磨俱舍论》三十卷见《内典录》,世亲造。第二译,与真谛出者同本。永徽二年五月十日,於大慈恩寺翻经院译,至五年七月二十七日毕,沙门元瑜笔受”(92)

6、智昇《开元释教录》卷八:沙门释靖迈,简州人也,以博学驰誉。大唐三藏翻译众经,召充缀文大德。后大慈恩寺翻经堂中,壁画古来传译缁素,靖迈於是缉维其事,撰成《图纪》题之於壁。(93)又,智昇《续古今译经图纪》:译经图纪者,本起於大慈恩寺翻经院之堂也。此堂图画古今传译缁素,首自迦叶摩腾,终於大唐三藏,迈公因撰题之於壁。(94)今案:靖迈《古今译经图纪》卷一即“沙门迦叶摩腾”,见《大正藏》55/2151/348中。卷四之最末即“沙门玄奘”,见《大正藏》55/2151/366下。

(二)“唐三藏”1、湛然《法华文句记》卷第一上:一《集异门足》,一万八千偈,舍利弗造。二《法蕴足》,有六千偈,大目连造此二论唐三藏译。三《施设足》,一万八千偈,迦多演尼子造,唐三藏将来未译。此三论佛在世造。(95)

又,法宝《俱舍论疏》卷第一:言六足者,舍利子造《集异门足论》,一万二千颂,略本八千颂舍利此云百舌鸟,子是唐言也。大目健连造《法蕴足论》,六千颂目健连此云采菽氏,大是唐言。故《法蕴足论》云大采菽氏。大迦多衍那造《施设足论》,一万八千颂迦多此云剪剃,衍此云种,那是男声,婆罗门中第一姓也。已上三论,佛在世时造。佛涅槃后一百年中,提婆设摩造《识身足论》,七千颂此云贤寂。至三百年初,伐苏密多罗造《品类足论》,六千颂即是旧《众事分阿毗昙》也。又造《界身足论》,广本六千颂,略本七百颂伐苏密多罗,此云世友也。至三百年末,迦多衍尼子造《发智论》,二万五千颂。后代诵者广略不同,一本一万八千颂,一本一万六千颂。此本即是唐三藏所翻。前之六论义门稍小,《发智》一论法门最广,故后代论师,说六为足,发智为身。此上七论是诸论根本也。唐三藏唯《施设足论》未翻,馀之六论皆翻讫。(96)

今案:玄奘所译六论收录在《大正藏》26册“毗昙部一”。智昇《开元释教录》卷八:“《阿毗达磨发智论》二十卷见《内典录》,迦多衍尼子造。第二出,与旧《八揵度论》同本。显庆二年正月二十六日,於西京大内顺贤阁译,至五年五月七日,於玉华寺毕。沙门玄则等笔受。《阿毗达磨法蕴足论》十二卷见《内典录》,大采菽氏造。显庆四年七月二十七日,於大慈恩寺翻经院译,至九月十四日毕。沙门大乘光等笔受。《阿毗达磨集异门足论》二十卷见《内典录》,舍利子说。显庆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於玉华寺明月殿译,至龙朔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毕。沙门弘彦、译诠等笔受。《阿毗达磨识身足论》十六卷见《内典录》,提婆设摩造。贞观二十三年正月十五日,於北阙弘法院译,至八月八日於慈恩寺毕。沙门大乘光等笔受。《阿毗达磨品类足论》十八卷见《内典录》,筏苏蜜多罗造。第二出,与《众事分阿阿昙》同本。显庆五年九月一日,於玉华寺云光殿译,至十月二十三日毕。大乘光等笔受。《阿毗达磨界身足论》三卷见《翻经图》,筏苏蜜多罗造。龙朔三年六月四日,於玉华寺八桂亭译毕。沙门大乘基笔受”(97)

2、湛然《止观辅行传弘决》卷第三之一:真谛三藏云:阿陀那七识,此云执我识。此即惑性,体是缘因。阿赖耶八识,此名藏识,以能盛持智种不失,体是无没无明。无明之性,性是了因。庵摩罗九识,名清净识,即是正因。唐三藏不许此释,云:第九乃是第八异名。故新译《摄论》不存第九,《地论》文中亦无第九。(98)今案:圆测《仁王经疏》卷中本“教化品第三”:“言众生识者,总标诸识,自有两释。一真谛三藏,总立九识。一阿摩罗识,真如本觉为性,在缠名如来藏,出缠名法身。阿摩罗识,此云无垢识,如《九识章》。馀之八识,大同诸师。二慈恩三藏,但立八识,无第九识。而言阿摩罗者,第八识中净分第八。”(99)

3、澄观《大方广佛华严经疏》卷第二:第二,叙西域者,即今性相二宗,元出彼方,故名西域。谓那烂陀寺同时有二大德,一名戒贤,二名智光。戒贤远承弥勒、无著,近踵护法、难陀,依《深密》等经,《瑜伽》等论,立三种教,以法相大乘而为了义,即唐三藏之所宗师。(100)今案:《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第十:“(玄奘)以贞观三年秋八月立誓装束,拂衣而去。到中天竺那烂陀寺,逢大法师名尸罗跋陀,此曰戒贤。其人体二居宗,神鉴奥远。博闲三藏,善四《韦陀》。於《十七地论》最为精熟,以此论该冠众经,亦偏常宣讲。元是弥勒菩萨所造,即《摄大乘》之根系,是法师发轫之所祈者。十六大国靡不归宗,禀义学徒恒有万许。法师既往修造,一面尽欢,以为相遇之晚。於是伏膺听受,兼咨决所疑,一遍便覆,无所遗忘。譬蒙汜之纳群流,若孟诸(今案:一作潴)之吞云梦。彼师嗟怪,叹未曾有,云:若斯人者闻名尚难,岂谓此时共谈玄耳!法师从是声振葱西,名流八国。”(101)

4、澄观《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钞》卷第六十五:言《二十唯识》者,亦名《唯识二十论》,有二十偈故。世亲菩萨造,唐三藏释(今案:“释”疑当作“译”)。最初即云:安立大乘三界唯心。以契经说,三界唯心,心意识了别,名之差别。此中说心,意兼心所。唯遮外境,不遣相应。内识生时,似外境现。如眼有翳,见发蝇等,於中都无少分实义。(102)今案:智昇《开元释教录》卷八:“《唯识二十论》一卷见《翻经图》,世亲菩萨造。第三出,与元魏智希、陈真谛出者同本。龙朔元年六月一日,於玉华寺庆福殿译。沙门大乘基笔受。”(103)又,玄奘译《唯识二十论》:“安立大乘,三界唯识。以契经说,三界唯心。心意识了,名之差别。此中说心,意兼心所。唯遮外境,不遣相应。内识生时,似外境现,如有眩瞖,见发蝇等,此中都无少分实义。”104

六、一点思索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肯定,在唐代,“大唐三藏”或者“唐三藏”乃是对玄奘的特称。不管真伪如何,在S。373号卷子所录“大唐三藏题西天捨眼塔”诗的作者,在当时抄写者的心目中,就是玄奘。尽管五首诗是玄奘所作的可能性远远小於他人伪托的可能性,但是在不能提出更多的证伪材料之前,这五首诗不妨暂且归诸玄奘名下。用“大唐三藏”或“唐三藏”代指玄奘的习惯,在唐代以后被继承下来。宋/延一《广清凉传》、宋/延寿《宗镜录》等书中均有此种例子。限於篇幅,兹不具述。而且在宋代,“玄奘西天取经”故事逐渐成型,三卷本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又称《大唐三藏法师取经记》)问世,使“大唐三藏”更成为玄奘的专称。(105)明代吴承恩曾取材《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撰写的长篇白话小说《西游记》问世后,所谓率领弟子孙悟空、猪八戒及沙悟净,前往天竺取经的小说人物“唐僧”、“唐三藏”,在普通民众之中取代了作为历史人物的“大唐三藏法师玄奘”,甚至连“唐僧”的本名玄奘,也渐渐不大为一般群众所知了。  纵观中国历史,这种从庙堂至江湖,普遍推崇一位佛教大师的特殊情况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出现这一情况并非偶然,唐太宗晚年对佛教的态度虽有转变,但并不是佞佛。他对玄奘的褒扬,看重的不是作为佛教大师的玄奘所具有的坚定不移地宗教情感、百折不挠的求真态度、鞠躬尽瘁的献身精神,而是玄奘那足以“欣动人君”的学问、事功、令誉、风仪。整个大唐,都为玄奘的人格魅力所倾倒。佛教文化也通过玄奘及其周围的菁英人物作为中介,得到了世俗文化前所未有的热情回应。“大唐三藏”这个特称,可以说是唐代佛教与政治社会关系的一个见证。明清以降,佛教界缺少的不仅仅是有修有证的大德,同样缺少能代表佛教文化与世俗文化沟通、对话的“义学沙门”。佛教的衰颓,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义学的凋敝。从“大唐三藏”成为玄奘特称这一特殊文化现象来看,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反思那种脱离当前社会背景、脱离社会实际情况,不分对象地片面反对学习经论、反对义理研究,以“泛修行论”取代佛教多闻的优良传统的现象,已成为当务之急!

2000年12月5日改定於苏州西园戒幢佛学研究所无尽灯楼

附录:在查检资料的时候,我们仅发现用“大唐三藏”(不加名讳)代指义净的一个例子。尽管这一证据不足以否定前面的结论,但作为一个特例,值得提出来共大家研究。唐/湛然《法华玄义释签》卷第二十:后有大唐三藏,证圣元年来至,与于阗实叉难陀此云喜觉,於爱敬寺译,八十卷成。(106)今案:这里所说,是义净同实叉难陀共同翻译《华严经》的事情。智昇《开元释教录》卷九“沙门实叉难陀”条记载:“以天后证圣元年乙未,於东都大内大遍空寺译《华严经》。天后亲临法座,焕发序文。自运仙毫,首题名品。南印度沙门菩提流志、沙门义净同宣梵本。后付沙门复礼、法藏等,於佛授记寺译,至圣历二年己亥功毕。”(107)同书“沙门释义净”条亦云:“初,共于阗三藏实叉难陀翻《华严经》,久视已后方自翻译。”(108)

注释:01、、见黄永武主编《敦煌宝藏》3册第269页下。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4年6月印行。02、《敦煌宝藏》3册第270页上。03、《大唐三藏题西天捨眼塔》:“帝释倾心崇二塔,为怜捨眼满千生。不因行苦过人表,岂得光流法界明。”04、《题尼莲河七言》:“尼莲河水正东流,曾浴金人体得柔。自此更谁登彼岸,西看佛树几千秋。”05、《题半偈捨身山》:“忽闻八字超诗境,不借(惜)丹躯捨此山。偈句篇留方石上,乐音时奏半空间。”06、《题童子寺五言》:“西登童子寺,东望晋阳城。金川千点渌,汾水一条清。”07、《题中岳山七言》:“孤峰绝顶万馀嶒,策仗攀萝渐渐登。行到月边天上寺,白云相伴两三僧。” 08、《全唐诗续拾》卷三“玄奘”,见《全唐诗》(简体字增订重印本)第十四册10931页。中华书局1999年1月印行。09、据徐俊篡辑《敦煌诗集残卷辑考》卷下“英藏俄藏部分”之“斯三七三、诸山圣迹题咏诗丛钞诗一○首”注一转引,第493页。中华书局2000年6月印行。10、见《敦煌诗集残卷辑考》卷下“英藏俄藏部分”、之“斯三七三、诸山圣迹题咏诗丛钞诗一○首”,第489页。11、见西晋/竺法护译《文殊支利普超三昧经》卷中“三藏品第七”,《大正藏》15/627/417下。12、见唐/波罗颇蜜多罗译《大乘庄严经论》卷第四“述求品第十二之一”,《大正藏》31/1604/609下。13、见《大正藏》39/1792/506上。14、如唐/李华撰《玄宗朝翻经三藏善无畏赠鸿胪卿行状》,《大正藏》50/2055/290上。唐/逍迁撰《大唐故大德赠司空大辨正广智不空三藏行状》,《大正藏》、50/2056/292中。15、一般作慧立“本”,彥悰“笺”。、16、按:“少顷而成”四字,唐/冥详《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作“至其年八月四日制序讫”,见《大正藏》50/2052/218上。17、见《大正藏》50/2053/255上 ̄256上。18、见《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大正藏》50/2053/256中。19、按:当时的皇太子李治也作一文,称为《述三藏圣教记》,见《全唐文》卷十五第三页。又,《大正藏》之《昭和法宝总目录》第三册内,有《御制大藏经序跋集》一书,内收唐、宋、明、清诸帝及日本圣武天皇等人之序文三十馀篇,为历代圣教序之总汇。唐高宗此文,见《大正藏》“别卷”《昭和法宝总目录三》1421页上栏。唐高宗另有《三藏圣教后序》,见《大正藏》“别卷”《昭和法宝总目录三》1420页中。本文所引《全唐文》用中华书局印行之影印本。20、见《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七,《大正藏》50/2053/257下。21、见义净译《入定不定印经》前附文,《大正藏》15/646/706上。又见《全唐文》卷九十七、《大正藏》“别卷”《昭和法宝总目录三》之《御制大藏经序跋集》,1425页中。敦煌卷子S。6139号存有很不完整的八行,见《敦煌宝藏》45册52页。22、见《敦煌宝藏》115册515页。今案,此序又见於《大正藏》“别卷”《昭和法宝总目录三》之《御制大藏经序跋集》1424页中,题为《方广大庄严经序》。考其内容,乃是为地婆诃罗等人所译的十部经作的总序,并非专为《方广大庄严经》而作,《御制大藏经序跋集》拟题失当,敦煌抄本保存的应该是原貌。智昇《开元释教录》卷第九“沙门释义净”篇中,有“天后制《新翻圣教序》令标经首”一语可证。见《大正藏》50/2154/568下。23、见《全唐文》卷十七。又见於《大正藏》“别卷”《昭和法宝总目录三》之《御制大藏经序跋集》1421页中。24、如序中称赞义净译经的水平:“又古来翻译之著,莫不先出梵文,后资汉译。摭词方凭於学者,诠义别禀於僧徒。今兹法师,不如是矣。既闲五天竺语,又详二谛幽宗。译义缀文,咸由於己;措词定理,匪假於旁求。超汉代之摩腾,跨秦年之罗什。”(《全唐文》卷十七,第二十页) 25、见《敦煌宝藏》3册183页下。今案:此卷内容多且杂。新近出版的敦煌研究院编《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中华书局2000年7月印行)之“一、斯坦因劫经录”云:“S。343vg大唐皇帝述圣记(尾题)”(第11页)。然从“盖闻二义(当作仪)有像”开始,至“与乾坤而永太(当作大)”止(《敦煌宝藏》3册183页下至184页上),为唐太宗《大唐三藏圣教序》。“太”字后紧接“大唐皇帝述圣记”6字,并有小注“在春宫日制”。但是,后面并没有抄“述圣记”,而是仅仅只有一个题目,故而编目者误为尾题。26、见《敦煌宝藏》119册233页。27、见《敦煌宝藏》124册84页。28、见《敦煌宝藏》126册347页。29、见《敦煌宝藏》110册228页。按:此卷仅存末尾二十二行,缺首题,后接唐高宗《大唐皇帝述圣记》。但自从编目者误为《大唐中兴三藏圣教序》后,各家目录均失察而照录。《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三、北京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简目”仍承其误(见第465页“玉092”条),并加注“原题”二字,殊不可解。据此书《凡例》称:“凡写卷本身有标题,我们又据以定名者,名称之后给出‘首题’字样,并括以小括弧,如‘(首题)’。。。。。。。原题与首题其实是一样的。”但是,原卷既缺前段,代表“本身的标题”的“原题”从何而来?如不纠正,将会对无法复检原卷者产生误导。 30、见《敦煌宝藏》4册6页。31、见《敦煌宝藏》126册423页。32、见《敦煌宝藏》110册226页。33、见《敦煌宝藏》118册210页。34、见《敦煌宝藏》131册192页。按:原件首尾俱残,题为后人所拟。35、见《敦煌诗集残卷辑考》卷下“英藏俄藏部分”之“斯三七三、诸山圣迹题咏诗丛钞诗一○首”注七,第495页。36、见宋/赞宁《宋高僧传》卷二十九“唐洛阳罔极寺慧日传”,《大正藏》50/2061/890中。37、“大宝积部一百二十卷。。。。。。。第一,‘三律仪会’三卷,大唐三藏菩提流志新译。第二译。”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大正藏》55/2157/912中。38、“《观世音菩萨如意摩尼陀罗尼经》一卷,大唐三藏宝思惟译。新编入录,第二译。”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一,《大正藏》55/2157/928下。39、“《文殊师利授记经》三卷,大唐三藏实叉难陀译。在第十五会。”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七,《大正藏》55/2157/1003中。40、“《离垢慧菩萨所问礼佛法经》一卷,大唐三藏那提译。”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七,《大正藏》55/2157/1005下。41、“《大乘遍照光明藏无字法门经》一卷,大唐三藏地婆诃罗译。”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七,《大正藏》55/2157/1005下。42、“《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七卷,大唐三藏输波迦罗译。”按:“输波迦罗”即“善无畏”。、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七,《大正藏》55/2157/1009下。43、“《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法》四卷,大唐三藏金刚智译。”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七,《大正藏》55/2157/1010上。44、“《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十卷,大唐三藏般刺蜜帝译。”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七,《大正藏》55/2157/1010上。45、“《仁王般若念诵仪轨》一卷,大唐三藏大广智不空译。”见《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二十七,《大正藏》55/2157/1010中。46、见《敦煌宝藏》123册281页。47、见《敦煌宝藏》133册583页。今案:释禅叡编著《<敦煌宝藏>遗书索引》於此卷失检,根据“大”字(31页)和“唐”字(242页)两个字头仅能检索到两个卷子。此卷所录“义净三藏赞”亦同。《<敦煌宝藏>遗书索引》释禅叡编著,台湾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9月印行。48、见《敦煌宝藏》49册512页。49、今案:p。2680号“唐”作“大唐”。50、今案:p。2680号无署名。p。4597号同此卷,署名“释利济”。利济其人待考。51、今案:p。2680号和p。4597号均作“挺”,是。52、今案:p。2680号“传”作“玮”,p。4597号“传”作“俦”。作“瑰玮”是。徐俊录作“挺持魂传”,见其书495页,辨识有误。53、今案:p。2680号“履”作“屣”。、p。4597号同。54、今案:p。2680号“荣”作“萦”。、p。4597号同。55、今案:p。2680号“契”作“启”。、p。4597号同此卷。56、今案:p。4597“观音”作“观意”,当是笔误。57、今案:p。2680号作“辩无论当”。、p。4597号同此卷作“辩论无当”。58、见《敦煌宝藏》133册582页。59、见《大正藏》50/2052/214上。60、见《大正藏》50/2060/446下。61、见《大正藏》50/2053/221中。62、见《后汉书》卷六十二《陈寔传》,1395页至1397页。中华书局简体字本,2000年1月印行。63、见《大正藏》50/2052/216上。64、见《大正藏》50/2053/229下。65、见《大正藏》50/2060/449下。66、见《大正藏》50/2052/219上。67、见《大正藏》50/2060/458上。68、见《大正藏》50/2053/239下。69、见《大正藏》50/2060/453中。70、今案:此二字不可辨。p。4597作“释门副教授金□”,后一字模糊不清,略似“髟”字。71、今案:p。2608号“五印”作“五蕴”,是抄者笔误。72、今案:p。2608号“同辈”作“同辇”,是。p。4597号同。73、见《敦煌宝藏》110册55页。74、见《敦煌宝藏》131册47页。原卷无标题,此题为编目者拟。75、今案:“明”当为“鸣”之误写。76、今案:“东”字旁抄者添一“西”字。77、今案:原文脱一“劫”字。78、今案:“八日”旁抄者添“子时”二字。79、事见《唐会要》卷四八第6页“龙兴寺”条。张景源在《疏》中说:“夫言中兴者,中有阻间,不承统历。既奉成周之业,实扬先圣之资。君亲临之,厚莫之重。中兴立号,未益前规。以臣愚见,所置大唐中兴寺、观,及图史并出制诰,咸请除中兴之字,直以龙兴为名。庶望前后君亲,俱承正统;周唐宝历,共叶神聪。”《唐会要》卷四十八记载的西京两个龙兴寺,一在颁政坊,原名并光寺,一在宁仁坊,原名众香寺,都是在神龙元年改为中兴寺的。《唐会要》据清光绪甲申江苏书局刻本。 80、见智昇《开元释教录》卷九“沙门释义净”条,《大正藏》50/2154/568下。81、见《大正藏》37/1758/330上。82、见《大正藏》55/2154/555下。83、见《大正藏》33/1711/550上。此文中另有一例,见《大正藏》33/1711/549上,兹不具引。84、见《大正藏》33/1710/541下。85、见《大正藏》36/1736/34下。86、见《大正藏》55/2154/556中。87、见《大正藏》39/1803/1034上。88、唐/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第十五:“恩旨颁下,令译斯经(今案:指《仁王经》)。爰集京城义学大德应制翻译。一十七人,三藏大兴善寺沙门三藏不空译梵本,大圣千福法花寺沙门法崇证梵本义,翻经大德青龙寺主沙门良贲笔受兼润文,大安国寺沙门子邻润文,大安国寺兼西明寺上座沙门怀感证义,。。。。。。”见《大正藏》55/2157/884下。89、见《大正藏》51/2087/891中。90、见《大正藏》37/1758/344中。91、见《大正藏》41/1823/815中。92、见《大正藏》55/2157/857上。93、见《大正藏》55/2154/562中。94、见《大正藏》55/2152/367下。95、见《大正藏》34/1719/153上。96、见《大正藏》41/1822/466中。97、见《大正藏》55/2154/557上。98、见《大正藏》46/1912/221下。99、见《大正藏》33/1708/400中。100、见《大正藏》35/1735/510中。101、见《大正藏》50/2053/278下 ̄279上。102、见《大正藏》36/1736/526上。103、见《大正藏》55/2154/556下。104、见《大正藏》31/1590/74中。105、案:小说《西游记》出现前,描写玄奘西天取经故事的文学作品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西游记》杂剧、《西游记平话》,而出现时间最早的是《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李时人、蔡镜浩从《取经诗话》的体制和表现形式、具体内容和思想倾向以及语言现象三个方面分析研究后,认为:“虽然唐代寺院‘俗讲’什么时候开始讲唱三藏取经故事还不能确定,但是传世《取经诗话》的最后写定时间不会晚於晚唐、五代。”(见《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校注》附录二“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成书时代考辨”,第84页。中华书局1997年12月一版一次印刷)在《取经诗话》中,仅在“入大梵天王宫第三”中出现过5次“玄奘”,其他都是用都是“法师”、“三藏法师”。对於“三藏法师”这一称呼的来历,《取经诗话》中说:“皇帝宣谢:三年往西天取经一藏回归,法师三度受经,封为‘三藏法师’。”(第49页)106、见《大正藏》33/1717/956下。107、见《大正藏》55/2154/566上。108、见《大正藏》55/2154/568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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