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康菲尔德:狂喜之后 第二部分:狂喜之前
第二部分:狂喜之前
巴巴·雅加和神秘的渴望从我听闻自己第一个故事的那刻起我开始寻觅你……
——鲁米(Rumi)
我在自己生命旅程的中途,醒来时发现自己苍茫独立于幽暗林间。
——但丁(DanteAlighieri)
到底是什么力量吸引人走上灵修之路?我们把记忆回溯到最深处,在每个驻留处都能感受到生之奥秘。当我们眼见刚出生的小婴儿,或面临心爱之人生命即将结束,那股幽微的神秘就变得真实可触。那份生命之奥秘存在于我们静观落日,或让我们在汲汲营营谋生中,稍得喘息的片刻。而使自己的生命与神圣之源相联系,可能是我们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求。
觉醒以千百种不同的方式召唤我们。正如诗人鲁米吟唱的,“葡萄渴望酿为玉液琼浆”。即使燃烧的灵魂渴求被我们暂忘,但总是有股牵引的力量领着我们朝全然完整和灵动的生命力迈进。印度人告诉我们,胎儿在子宫里唱着,“请别让我把自己遗忘。”但等到离开母体之后,这首歌就变成,“噢,我已经忘了我自己。”
然而,离家游荡是场探险,那归乡的旅程又何尝不是。
我们在全世界都能找到有关心灵之旅的故事,看见渴慕觉醒之人,还有我们在求道路上得以依循的足迹,我们听得见那些召唤的声音,我们可能有机缘遇见启蒙,以及在其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勇气。而每个故事的核心是求道者充满热诚的初衷,他们必须诚实地体认自己的知识和浩瀚宇宙比起来是多么微渺,而未知的领域是多么宽阔伟大。
我们追求灵性时必须诚实,这点在俄罗斯巴巴·雅加(BabaYaga)的启蒙故事里提过。巴巴·雅加是个性情狂野,有着女巫般丑怪容貌的老太婆,她整日搅动大锅炉,能预知未来。她住在林间深处。人们去寻找她时心存恐惧,因为得深入幽暗林间,去问她危险的问题,远离原先舒适、常规的世界。
当第一位年轻的寻道者来到她的小木屋敲门时,巴巴·雅加问道,“你是自愿前来,还是别人派遣你来?”那个顺应家人要求来此的年轻人回答,“我父亲派我来的。”巴巴·雅加二话不说马上把他丢进锅里给煮了。下一个挑战者是位年轻女人,她看到林中的炊烟,又听见巴巴·雅加的高声喧哗,好奇地走来此地。于是巴巴·雅加又问道,“你是自愿来此,还是别人派遣你来的?”这年轻女人被吸引到森林里,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自己能找到什么宝贝。“我是自己要来的。”她回答。但巴巴·雅加还是把她丢进锅中。
不久第三位访客到来,这回又是个年轻女人,她内心深为世间万象所扰,于是不辞劳苦来到巴巴·雅加这座位于林间深处的屋子。她瞧见屋顶炊烟袅袅,明白眼前的危险。巴巴·雅加质问她,“你是自愿前来,还是人家派你来的?”这年轻女人诚实地回答:“我主要是依自己意愿前来,但也有大部分原因是他人的缘故。我会来此主要是因为你在这儿,因为森林,还有某些我已遗忘的因素,而且主要是,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来这儿。”巴巴·雅加凝视她一阵子,说,“你过关了。”然后把她领进小木屋里面。
深入林间我们无法完全了解驱使我们走上灵修之旅的所有原因,但生命却自然驱使我们往那个方向走。
我们内心有某种东西知道,自己来到世间不只是为了汲汲营营地谋生,在灵魂深处有股神秘力量想要唤起被遗忘的记忆。而促使我们离家进入巴巴·雅加那幽暗森林国度的动力,可能是某些因素的组合。它可能是自孩提时就生起的渴望,或是偶然看到某本灵性书籍或大师风采时的悸动。有时候则是在我们到国外旅行时,置身于异国风味和文化的世界中,感官沉浸在全新的节奏、香味、色彩和活动里面,唤醒内心的某种意识,因为外在声色的激发,让我们脱离平日的认知模式。有时可能是行走于翠绿的山峦间,或聆听那优美如天籁的圣歌吟咏。有时可能发生于我们陪侍在临终者身边,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最后只剩一副僵硬的臭皮囊等着下葬。这世间有千百扇大门通往灵性之路。无论那机缘是美善的智慧,还是在幽暗林间所生起的困惑和悲伤,这股神秘呼唤的力量就跟地心引力一般,吸引宇宙游子们返回自己的本心。每个人都感受得到这股吸引力。
迈入神圣之路最常见的入口,是我们自身遭遇苦难和不满。这世间无数的灵性之旅始于我们生命面临难关之际。西方某些修行有成的修道者,童年时期不幸的家庭生活,往往也是他们的共通处,例如酗酒、虐待狂的父母,家人重病,失去亲人,父母不在身边的孤立处境或家庭成员失和等是经常发生于他们生命中的故事。有位睿智又受人敬重的禅修大师自述,促成他灵修的因缘源于从小孤立,与人隔绝的成长背景。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家庭生活非常不愉快。每个人都满怀愤怒恶言相向,我觉得自己不属于那儿。我自觉像个外星人。然后,大约九岁时我开始对飞碟产生兴趣。有好几年,每到夜晚,我就幻想会出现一个幽浮来载我离开地球,把我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上。我真的好想逃离疏离和孤寂的处境。我想,正是这股渴望,开启了自己日后长达四十年的灵性追寻。
我们都知道处在艰困时期,人们内心多么渴望精神上的支持。“尊崇这份渴望,”鲁米说,“那些回头追寻灵性的人,不论他们是抱持什么理由,你都应该心存感激。反倒是那些让你生活安逸而忘记祈祷内省的人,才是你应戒慎恐惧的对象。”
另一位灵修老师,他是医生和灵疗者,三十年来全神贯注于内省和灵性提升,而促成这一切的动力也是早年家庭的不幸。
当我年幼时,父母之间发生严重争执,然后他们在极火暴情形下离婚。我被送到一家可怕的寄宿学校。我的家庭生活痛苦万分,一切让我觉得孤独不已,生命中充满悲伤、憎恨。我对每件事都看不顺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有一天,我看见一位身穿橘红长袍,头发剃光的男人,在闹市区广场的台阶上喃喃念着“礼赞克里希纳”(HareKrishna)的梵咒(注:1965年由东方传入美国的新宗教运动,依古代印度吠陀经典的真理来提升人类福祉)。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他是某位睿智的印度圣人。他告诉我有关因果业报、轮回、禅修的事情,以及自由的可能性。我聆听之后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兴奋不已。我当下打电话告知我母亲,“我要休学了。我要去当礼赞克里希纳教派的僧侣。”她闻言勃然大怒。经过彼此折中妥协,最后她同意让我先学习静坐。这个经验为我开启了另一扇门。我学会不再执迷于往事,并对自己生起无量慈悲心。禅修挽救了我的生命。
童年时期的内在危机开启我们灵修之路的大门,而每当我们生命经历苦难时都是转化的契机。对许多大师而言,生命遭逢失落、绝望、痛苦或极度困惑之际,正是开启他们灵修的契机,驱策他们追寻心灵终极的慰藉,找回内在隐伏多年的圆满本性。有位老师的漫长灵性追寻始于成年期。
当时我住在香港。我的婚姻每况愈下,而最小的女儿在两年前因婴儿猝死症骤逝。生活各方面都过得不如意。我回到美国,进入斯坦福商学院就读。我看见有太极课在招生,于是便报名参加。那个课程逐渐让我的身体平静下来,但内心依然感到悲伤和困惑。我和妻子分居,尝试各种静坐方式以安顿身心。之后,有位女性友人带我去见她的静坐老师,他邀我去参加禅修。我们所有人都长时间安静坐在一个房间里面。第二天早上静坐时,我突然看见自己站着注视女儿的坟墓,坟冢还有一抔红土覆盖在上面。我突然悲从中来,号啕恸哭。其他学生就在一旁嘘声禁止,要我“安静下来”,但老师走过来要他们端坐肃静,并轻拥着我安慰一阵子。我边哭泣边抽噎,整个早上内心充满悲伤。我的灵修之门就此开启。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已成为其他伤心人的安慰者。
在人生中遭逢苦难促使我们去寻求灵魂的答案,这是常见的故事。佛祖在得道之前贵为悉达多王子,早年生活完全受到父亲刻意保护,在他四周尽是华丽的宫殿。后来年轻的王子坚持要出王宫去见识一下外面世界。当他随着自己的侍从阐那绕行王国时,看见四幕令他震惊莫名的景象。佛陀首先见到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他佝偻着身躯,肢体衰败不堪。接下来他看见一个染患恶疾的男人,身边由朋友照顾着。然后他看见一具尸体……每次他看到这个景象就问随侍的车夫,“这些事都发生在谁的身上?”每次阐那都回答说,“这会在每个人身上,我的主人。”
这些景象被称为“来自上天的使者”,因为它们在唤醒佛陀领悟无常的同时,也提醒我们去寻求生命的解脱和灵性的自由。
你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尸体或重病的人?正是这种跟疾病和死亡的近距离接触,让悉达多整个生命大受震撼。“我们的生命笼罩在疾病和死亡的阴影下,怎么可能完满无缺?”他不禁怀疑起来。激发他心灵的第四个讯息来自某个于森林边缘修行的僧侣,那隐士毕生奉行苦修的生活,以求在世间的苦难中得到解脱。目睹此景的佛陀了悟,他也应该追随这条修道之路,他必须直接面对生命里各种忧苦哀愁,找到超越苦难的方法。
有位老师也像当年的悉达多王子那样,目睹世间苦难而深受震撼,从而踏上灵修之路。
大学毕业后的我,服务于费城的某个社服机构,主要帮助那些亟待救援的家庭。他们大都面临失业,儿女众多,残败脏乱的居住环境以及嗑药等问题。有时我工作回家常感到心力交瘁而悲伤啜泣。后来,我跟一位朋友到中美洲的萨尔瓦多和瓜地马拉去工作。当地的贫农面对无止尽的难题。他们终日辛劳所得仅够家人口和简陋的医药,而且还不时受到军队侵袭。生活非常艰苦。当我从中美洲回来后,就进入修道院待了四年,我不是想逃避,而是为了找到安身立命之所,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这些来自天上的讯息以不同的形式传达给我们每个人,它召唤我们去寻回生命中失落的完整性。它们不只展现于我们内心的挣扎冲突,也反映在这世界的苦难之中。这些讯息对人心造成巨大的震撼,在每天的新闻中我们让这效应的涟漪扩散开来。我们目睹孟买发生水灾,非洲、欧洲和亚洲到处都有饥荒和战争,全世界蔓延的生态危机,各大城市所发生的种族主义仇恨、贫穷和暴力问题——这些都是唤醒我们沉睡心灵的使者。它们是一种灵魂的呼唤。当年它们曾唤醒佛陀,今日它们也要求我们灵性之觉醒。
返璞归真
为了不让大家觉得这一切听起来很困难,我要说,其实还有另一个层面的力量,吸引我们进入追寻自性光明之森林。美善在召唤我们,内心深处我们明白这份完整性的存在。这就像苏菲派信徒所说的“心爱者的召唤”。我们降临在这世间时,这阕心灵之歌还在我们耳边回响着,但正由于它和空谷跫音不再响起,后来才令我们以为初次认识到了它的存在。
重新捕捉心灵初启时的片刻当我们跟宇宙本源失去联系,孤独漂泊于世间,过着灵魂沉睡的生活,内心会生起一股如失落孩童般的深沉渴望,那是种幽微的饥渴感,仿佛我们明白自己生命有某些重要的东西失落了。它不时在我们心灵的边缘舞动,像被人遗忘却无所不在的空气,直到风儿吹起我们才意识到它的存在。然而,正是这股叫人无从捉摸的特质吸引了我们,滋润了心灵,召唤我们迈向追寻的道路,揭开生命实相的面貌。我们被这股力量牵引回自己的纯真本性,寻回睿智和了然一切的心。
这份神圣的内在回归渴望最早可能出现于童年时期,欧洲某位极负盛名的禅学大师也曾描述类似的心灵呼召情况:
我记得自孩提起,就有过对这世界产生认同感而且充满惊喜的经验。我对山峦有份认同感,常见群山在我面前舞蹈,而河流蜿蜒于其间。有一天,我把自己想象成夏日横扫本镇的大雷雨。那时我大约十二岁,领悟到这场生命的游戏多么不可思议,它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东西都要大得多。但之后我就忘记这种心领神会的体悟,又跑去跟朋友打球游戏,直到后来又偶然生起这层领悟,再度体验生命甘美纯真的瞬间。后来我聆听某位印度宗师在大学的演讲,讲题是有关自然和神秘的世界。他态度诚恳,内容极吸引人。我深受感动,那光景犹如在聆听耶稣的教诲,于是我又忆起自己童年时期与神秘感应之间那份天真的灵犀相通。当你了悟到心灵深处的失落是多么深重,在灵魂开始发出警讯时,你得再回过头去寻找生命中珍贵的吉光片羽。
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实和物质化的生活之后,童年时体验的那份原始神秘感也被剥夺殆尽。我们很早就被送到学校,目的就是要让人“长大懂事”,要“凡事认真”,如果我们不肯放下那份童稚的天真,经常会遭遇到无情的打击。在百年前,美国画家惠斯勒(JamesMcNeillWhistler,1834—1903,以刻画夜景的作品和肖像画著名于世)在西点军校就读时,就曾被制式教育打压。某次课堂作业要学生交一座桥的精细模拟画,惠斯勒交的是一幅笔触生动的石拱桥,桥上还有孩子们在钓鱼。那位士官长看画之后命令他,“这是军事课程,把桥上那些孩子给去掉。”后来惠斯勒又交了幅只有两个孩子在桥边钓鱼的画。“我说过把那些孩子完全从画面中抹除呀。”愤怒的士官长说。最后惠斯勒交的那幅画,除了有小桥流水之外,河岸边还竖着两块墓碑。
正如存在主义作家加缪发现的:人的一生不过是一场旅程,而艺术既迂回又漫长,目的是为了重新捕捉心灵初启时那稍纵即逝的片刻。
禅宗传统以圣牛的故事来描述这场心灵之旅。在古印度,牛被视为神奇和强大力量的象征,这些特质本身就存在人心中,它会随着我们发现自己的本质而觉醒。禅宗的《十牛图》故事始于一幅卷轴画,上面有个男人徘徊在山间的林荫深处。这男人背后是迂回交错的迷宫:那是由盘踞人们内心的野心和恐惧、混乱和失落、称赞和责备等情绪交织而成的旧路。
长久以来,这个人已遗忘河流和山景。但那天他终于想起这一切,于是出发去寻找圣牛。他内心明白,即使四周是深谷或崇山峻岭,他都必定要找到那只牛的踪影。当他走进林间深处,置身于美景时,便停步休息。他俯视下方,看见了第一条小径。
有位六十开外的禅修老师,她的寻道之路始于中年,当时她的三个孩子都已成年。
我成长于一个非常理性的环境,大概除了过圣诞节之外,平时绝口不提灵性之事。那气氛仿佛表明我父母认为我们早已超越宗教那套玩意的阶段。但我却对自己的朋友们能够上教堂羡慕不已。打从七岁起,我就从圣诞卡片上剪下圣母玛丽亚、天使和耶稣的肖像。我把它们藏在梳妆台最底层抽屉里,还在里头设立秘密的圣坛。每个星期天就拿出小圣坛,进行自己的宗教礼拜仪式。
我在四十三岁进行商务旅行时,有机会去参观某座著名大教堂。我走进宽敞清凉的内部,看见大片金阳穿透雕花玻璃的瑰丽景象。有一个合唱队正准备为黄昏的弥撒仪式吟涌格列高利圣歌。祭坛上摆着美丽的圣母像,就跟我在圣诞卡上见到的一模一样,一时神思恍惚得几乎晕眩。我仿佛又回到七岁时那个小女孩,不禁热泪盈眶,胸臆间翻腾澎湃。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在灵性上饥渴若狂。于是隔周我就去上了一堂瑜伽课,后来又报名参加一个禅修营。
神圣的问题约瑟夫·坎贝尔(JosephCampbell,当代神话学大师)形容《十牛图》的初始“见迹”是一种灵性觉醒的召唤,是一种内在的动力。随这份力量而来的是神圣的问题,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内心升起的神圣问题都不同。有人为此痛苦挣扎,有人只是想知道怎样才是最佳生活之道,有人想弄懂什么才是重要的事或人生的目的,而其他人则探问如何才能学会去爱或我们是谁,如何才能得到自由等等。有些人在终日碌碌时,不禁停步自问,“为何要这样整天忙碌?”
有些大师被问到这些问题时,就转向哲学领域来寻求解答,有些人则另辟蹊径,在诗和艺术创作中追寻答案。人类内心对神圣的探寻是许多诗的创作根源。“华丽的修辞是你和他人之间的争论,”诗人叶芝写道,“诗呢,则是出于和自己灵魂的争执。”那个让人踏上灵性之旅的呼唤像首只成形一半的诗,它的结果尚有待完成。印度神秘诗人迦比尔(Kabir,1440—1518,印度教虔诚派领袖,诗人)曾问道:“你能告诉我是谁造了我们这个躯体,而我们一生汲汲营营又到底想带领自己走向何方?你能找到这世界真正有价值的事物吗?”
无论这发人深省的问题的根源是什么,我们都必须依循它带领的方向。有位佛教老师在修毕临床心理学的课程后,才发现这类探寻生命价值的问题在内心不断滋长。
我那时刚拿到心理学博士的学位,并在一个青少年和自杀防范中心工作。四年来我始终相信心理学的知识可以解答我内心所有疑惑。但随着工作接触到的事物,使这份信念开始崩溃。因为我在各案例中遭遇到人类心理机制无法减缓的痛苦,于是原先的想法,就显得很荒谬。我该转往哪个方向来寻求这份生命奥秘的答案?
1972年某日,我去拜访在伯克利的一位朋友,我们走在路上时,她遇见一位神情愉快爽朗的外国男人,并跟他交谈起来。之后她解释说他是西藏的喇嘛,还邀我去听他所做的有关梦的开示。我在上课时完全听不懂,一直到有个女人问到慈悲的意义时,我才从他回答的方式明了了慈悲并非抽象空洞的字眼。他回答这问题时流露的真情、慈悲的面貌,完全感动了我的心。我整个人目瞪口呆。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慈悲不过是长老教会式的美丽字眼,并没有实质意义,不过是所谓的美好理想罢了。但眼前我体验到的竟是股活生生的力量。我的好奇心受到激发。我想知道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由此便开启了我个人灵修的大门。
有位芝加哥的女商人,自小生长在一个关系亲密的家庭。她一直过着传统价值观的生活,直到事业上的成功变得乏味空虚,她才开始质疑这一切外在成功的意义何在。
我在五个孩子里排行中间,我们彼此感情融洽,我每天都去望弥撒,念的都是天主教女校。当我还是小女孩时,就经常祷告,而且态度虔诚。我为那些在炼狱中受苦的灵魂献上各种东西,自创各种敬拜仪式,以提醒自己主耶稣是多么地爱我们。之后我结婚了。当时是精神纷乱的60年代,我的婚姻不久便宣告破裂。于是我一头栽入视野更开阔,更豪放不羁的生活中。它比我想象得还令人害怕,我从芝加哥商学院毕业前,接受了数年的心理治疗。我三十多岁那些年过得悲惨至极,犹如置身地狱……不断对抗长期扰人的严重忧郁症,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前景何在,还能从生命中期待些什么。我唯一能做的是日夜寄情于工作,不到十年我就当上公司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副总裁,庆祝升迁的仪式在卡尔顿大饭店的凯旋厅举行。事业上的成就起初让我陷入陶醉,因为它弥补了我生命中其他的失落。但到最后,成功光环的魅力褪去,我的人生也变得极度自私。眼看着社会的贫富差距日益扩大,我才恍悟到原来自己也是这问题中的一部分,而我在制造问题的过程中根本谈不上快乐。
然后,我的两位密友过世了。接下来又遭逢母亲受病痛威胁。我辞去工作专心照顾母亲,发现能够陪着父母一块经历他们情绪起伏的阶段是多么珍贵,由初闻罹病时的震惊,拒绝相信的否定期,到后来心理上的接受,这体验成为我生命中最大的满足。我开始在医院担任志工,并开始学习静坐。我初次面对内心这挥之不去的空虚恶魔,跟它进行肉搏战的感觉像是游子返家。我从未想到这情况有可能实现,但如今当我息念静坐,专心谛听时,最能感受到心灵充实的自我。经过这些年来的虚掷人生后,我又找回自己的心,而且一路上因着朋友们的扶持,让我有足够勇气依循心灵的呼唤。
来自天上的召唤有时人们之所以敞开心灵之门,是因为他们仿佛听见众神的召唤,感受到一股来自日常生活轨道外的拉力,就像那个情不自禁走进森林去寻找巴巴·雅加的人,他就是受到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驱策。我们先前引述的鲁米那首诗中提到,他劝告世人要对生命中遇到的每位客人都心存感激,“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捎来一份上天的指引。”
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在经历强烈震撼的濒死经验后,有了开启灵性的体悟。梅尔文·莫尔斯博士(Dr.MelvinMorse)是位医生,在《更接近光》(ClosertotheLight)那本书中记录许多孩子的濒死经验。有位近乎溺毙,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小孩,日后奇迹般醒来时,告诉那位震惊的医生说,她看见一个金色身影,某个天使般的人将她从深水里救起,然后带她通过一条甬道,她在那儿见到几年前死去的祖父,然后她看见天父。他的临床记录里不断出现孩子们谈及的“发现让我们全然融入其中的光,以及充满所有美好事物的光”的体验,他们说,“以后你再也不害怕任何事情。”
一位苏菲教派的大师,谈到某次机车意外事件,当时他只有十九岁:
我全身骨折并且内出血,送医时情况为加护病危。但我神志清醒,我还记得遭到外力撞击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在上方不远处俯视躺在病床上的躯体。我看得见这一切,但我却完全没有形体。当时的氛围祥和安宁;我感到解脱。我明白自己有机会选择回到原先的躯体或是就此停驻在这片幽暗美妙的混沌中。但当我看见下方的景象,不由得涌起对这副皮囊以及生命一股强烈的依恋。因为爱和喜悦的召唤使我又重回人间。事后他们不断告诉我,在救护车里面我又哭又笑。
我感受到超越肉体的自在实相,一种强烈的喜悦和幸福感,那股动力驱使我走上灵修生活,至今已三十五年。我喜爱这份实相;我也依循了那份实相的召唤。
每个来自天上的召唤都要求我们走出日常生活所认知的世界。某位教导拙火瑜伽(Kundaliniyoga)的老师认为,这份心灵渴求发生在她分娩的最后阶段。
当时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身体也因为阵痛而开始颤抖,全身充满热的光。不止是我的骨盆极欲打开通道,就连我的心、我的头、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想要全力敞开。那感觉就像婴儿和我都在膨胀,而我们体内蕴藏着全世界所有的能量。后来医生告诉我,他当时简直吓坏了。他打算为我注射镇静剂好让我平静下来,因为分娩过程中我的眼睛充满惊奇并瞪得好大。但就从那刻起,我想要把那股能量带入自己的生命中。
纵然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偏重物质和科学的,那种文化可能无法让我们亲近自己生命的伟大根源,但它的存在却无法抹灭。我们不时会听见有关心灵以及灵魂觉醒后进入某个更广大实相中的故事。
其实疾病也能唤醒沉睡的心灵。有位西方的喇嘛谈起他的修行因缘:
我到加州去,加入当地某个公社的生活。后来我染上肝炎,于是就借住在圣克鲁斯山中一间小屋疗养。我每晚都呕吐不停,整个肤色泛黄,自觉生命已油尽灯枯,身心都走到了尽头。我已放弃一切,心里疑惑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然后,我开始在半夜时分听见诵经声。我醒过来,从床边那扇窗望出去,透过雨水的模糊视线,我看见有个肥胖男人坐在外面,一只手放在他的黑帽上。我脑中不断响起铜锣和诵经声。他在外面待了好久。最后我又沉沉睡去。隔天早晨我醒来后去照镜子,发现自己皮肤光滑而且身体感觉好多了。几个星期以后,我首次踏出屋走进林中,然后我坐在溪边哭了起来。
之后,我跟一个到处巡回演出的西藏剧团联络上,便跟随他们前往尼泊尔。那时西藏第十六世DB法王在加德满都,这是他十三年来首次造访该地。我就和其他两位西方人去参见他。他说自己正在等着我们呢。我见到他时整个人呆住了,因为他正是我在圣克鲁斯小屋窗外见到的那个男人!他告诉我们说,他能够进入我们的梦境中,并借此疗愈我们的疾病。
他很高兴我们的到访,在跟他共处多日之后,他才跟我们说,其实在前世时,我们三个都是西藏人,而且是他的老朋友。有位年长的喇嘛拿了张以前我们住过的寺庙的相片给我们看。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我感觉像是回到家了。三十二年后的现在,我们三个人都是喇嘛了。
那份来自上天的召唤可能以千百种不同形式出现。所以我们也不可忽视迷幻药对许多当代大师所产生的影响。哈佛医生安德鲁·韦尔(AndrewWeil)研究世界各地使用圣药的情形。他写道:“在大多数古老文化传统里,都曾适当运用一些对心理或精神有显著影响的药物。”
灵修之路在中国、印度、希腊和美国文化中都能见到这种传统。许多献身于灵修之人,都有借由药物来开启各种知觉之门的特殊经验。事实上,西方一些当代灵性导师也曾尝试过。误用这些药物会带来极大危险,而且我们都听说过滥用迷幻药的悲惨下场,但这种传统仍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从50年代的颓废禅(Zenbeats),60年代和70年代代表和平花的孩童,到80年代的萨满式的心灵之旅(Shamanicjourneys),我接触过的许多灵性导师都谈过这类改变心智的探险所产生的影响。
有位法国的禅修老师曾在印度和西藏待过许多年,他起初对灵修之路毫无概念。
我当时年轻,是个艺术家,住在靠近海边的地方,生活只是为了找乐子。之后女朋友离我而去,有几个朋友刚从墨西哥回来,他们给我两颗LSD(全名为麦角酸二乙酸胺,这是六七十年代常用的迷幻药,但有些心理学家曾建议用于治疗),告诉我说:“吃了这个东西,你的人生将从此改观。”而我的人生的确从此不同。服药后我看见从未想过的幻影、心灵景象和艺术形式。然后我整个人坠入一个巨大黑洞,在里面我死去并被吸纳入飘浮的世界——先是极度痛苦,然后感到狂喜,之后一切便消失了。这让我明白生命到头来是场灵性的朝圣,它最终的旅程是要回到这个心灵悟境。当我了解自己能够去追求这些东西时,我便起程前往印度。
另一位老师曾是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的学生,他回忆自己踏上灵修之路的契机:
我一向对心灵法则感兴趣。这也是我钻研数学的原因。有天我的室友给我一大份煎蛋卷,里面加了含迷幻药成分的蘑菇。等我吃了之后,整个人对声音和色彩的感觉非常强烈,我听见前所未闻的声音。而我整颗心融解了,它敞开来感受这世界,我实际体验到对世界涌起的爱意,了悟到爱如何让万物相连。
我走到位于堡垒公园(FortTryon)的旧修道院,只觉得石头都在对我唱歌。于是我去拜访默顿(Merton),向他请益,从此踏上灵修之路。如今我住在苦修派修道院(TrappistMonastery,以实行苦修,坚守缄默著称)已经二十一年了,这一切始于那天的体验。
某位著名的禅学老师也是因服用药物的迷幻经验而开启灵性探索之旅。她明白初次的幻象体验是不够的。她到韩国和日本去寻找可追随的禅修大师,也参访许多名山古刹,但似乎找不到完全合适的地方。等到她回到禅学之乡的京都市,突然生起念头想尝试服用LSD,然后到该市最负盛名的一座寺庙去,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在我前往寺庙途中,感到有股力量像巨大无形的手挡住我的去路。我相当惊讶。仿佛神明不允许我再往前了。该怎么办呢?我转身走进一座路边的小寺院。有个矮小的男人正盘腿坐在里面以简单的英文讲经说法,他所开示的道理是我生平听过有关心智和灵魂最清晰的见解。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的下个落脚处正是这儿。于是我把行囊放下,在此一待便是二十年。
大部分灵修老师都很快明了,即使使用药物能让他们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但这体验终究太过狭隘,无法提供清醒的理智和开放心灵有条理的生活方式。诚如某位佛教徒所言:
使用迷幻药只是开启我灵修之旅的一部分,但我明白它的局限。我决定前往喜马拉雅山。我受邀参加特尔姆萨拉近郊的西藏老喇嘛主持的火供大会。我跟朋友走了一里路,越过杜鹃花盛开的森林,到达瀑布边一块空地。我们四周是白雪皑皑的群峰。
灵修的故事有六到八位穿僧袍的喇嘛围坐,往野地上燃起的大火堆中抛洒酥油供物,他们摇铃和击打手鼓,反复地诵念经文和做手印。而在他们围坐的圈子外环,有大约六十只黑鸟形成第二个圆圈。我整个人屏息静观,觉得自己仿佛目睹某种很古老的仪式,那是在人类和动物分道扬镳之前的久远岁月。我知道自己正亲临一个大奥秘,而我此生的道路就是要追随那些活在实相中的老师们。
来自上天的召唤带领许多现代的灵修老师踏上自己从没想过的心灵探险。某位苏菲教派的老师pirVilayatKhan,读到他父亲HazratInayatKhan在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当时他只有十岁。父亲告诉儿子到印度神圣的恒河和贾木纳(Jamuna)河去寻访伟大的圣者。
我在十九岁时带着仅有的一些钱便毅然离乡,一路翻山越岭到达印度。这趟旅途充满艰辛。在某个小镇我还被误认为巴基斯坦的间谍而入狱。我沿着恒河一路往下走,在Gangotri的迷人村庄上方,发现一位坐在冰穴中修行的大圣哲。这位圣哲解释说恒河和贾木纳河的起源是个秘密,并指点我到喜马拉雅高山,越过贾木纳的一个冰河区。
我沿着山中小径走。当我远离人烟走在雪地中时,看见雪地上有些足迹。由于它们相当大,所以我很害怕。我以为那是熊在附近出没。我依循那足迹走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来到一个大洞穴。在洞口处坐着一位仪表威严如君王的伟大行者。他向我做了个手势,我以为是要我别走进洞穴。
于是我便盘腿坐在雪地上,闭上双眼,不久我睁开眼睛,只见到他正在微笑。不知怎的,他知道我说英语,就说道:“你干吗大老远到这儿来找寻未来的自己呢?”我回答,“能在你身上见到我自己真是太美妙了。”然后他说,“你不需要上师。”我回答,“我的上师就是我父亲。我不是来寻找上师的。”他说,“那好,若你不是来寻访上师,那就进来吧。”
那位行者说,“不远处有另一个洞穴可供你修行。”然后他教我一套修行法门,让我能够开启第三眼(即位于眉间的脉轮)来观照自己的心,直到感觉那心盛开如莲花。我照着他的话去做。然后他说,“让自己徜徉在这片光里面,不是沉溺在物质界的光或返照的意象中,而是进入真实的光之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是那种会跟你闲聊的人。他的心灵完全开悟,沉浸在三摩地境界里。他说,“时候快到了,这世上将不再有我这类洞穴修行的行者。如今这些开悟的人都必须到世间来。”
过几天之后,他说,“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我这才明白自己学会了不凡的自足、舍离以及内观法门。我内心有股美妙的宁静和幸福感,根本不想离开那儿,但我明白自己必须下山重返红尘。这是我灵修之旅中极重要的过程,也影响了我一辈子。
每当因缘成熟之后,我们内心那条蛰伏的灵性之沟,那股渴望觉醒的冲动,似乎总是在等待着我们。
戈文达喇嘛在《白云之道》(TheWayoftheWhiteClouds)那本书中谈到许多他生命中的际遇。后来他又补充了这个故事:
早年我在印度时,有位年老的西藏朝圣者徒步翻越喜马拉雅山,他瞧见我家乡山头的经幡便进入我家。当时我不在,但他给我亲爱的嬷嬷一份礼物,请她为自己的儿子保管这个东西,之后他就继续朝圣的旅途。由于我那时还小,不识字也不懂其义,所以就把西藏人送给我的这本书束之高阁。多年之后,在长期研习藏传佛教之后,我成为一名喇嘛,但我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然后有人请我把《西藏度亡经》(又名《中阴救度之道》)再重译一次。不幸的是,在西藏以外根本找不到这本书。但三天后,我在自己的小阁楼无意间看到当年那份礼物。它正是拉萨木刻本《西藏度亡经》的旧译本!我联络上埃文斯-温茨出版社,便立即着手重译的工作。而我往后整个人生的漫长写作生涯,都是源于当年有位年老的朝圣者偶然地留给我这份礼物。
返归本心这里的许多故事都提到人们向外寻师访道的历程,但真正主旨是追寻我们心灵的归宿。重述这些具吸引力和带有传奇色彩故事的目的,并非想拿来跟自己的经验做比较。我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故事,各有不同的途径返回心灵之源。但别人的启蒙故事却能震撼我们的心灵,使人重新忆起自己应走的道路,提醒我们来到这世间是身负伟大的使命。
只要机缘到了,我们每个人都必然觉醒。那份觉醒或许多年来一直深锁阁楼,等到我们把孩子扶养长大或事业完成之后,它才如瓶中巨人悠然醒转。但终有一天它会现身,破茧而出,然后对我们说,“不论你心理准备好了没有,我来了。”
活着本身便是大奥秘的展现。我们四周永远充满线索让人理解自己的本性。当一个人心智开展时,身体也随之变动,或是当心灵被触动时,所有精神生命的要素也随之揭露。生命中伟大的探询、意外的灾难、原初的纯真——所有这些都会要求我们跳脱日常规律的范畴,“踏出因循陈腐的老旧自我”,如同西藏灵性导师创巴仁波切所教诲的。生命每天都带来自己回归本心的召唤,它们或大或小,有些令人惊叹,有些则平凡无奇。
有位资深的禅修者,他在1969年初读艾伦·沃茨(AlanWatts)论禅的书籍时,还是年轻的律师和父亲。这本书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也唤醒他的心灵,提醒他生命的追求绝非仅止于事业成功。所以他查阅电话簿里字母Z那区,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几分钟内便联络上在旧金山禅修中心的修行者。他取得中心的课程表,在老师鼓励下开始修行。三十年后,他依然在修道上精进不辍,他说,“我的生命就因当初那通电话而蜕变了。”
另一位禅修大师的故事更加平凡。三十年前,他是一位运动员,最喜欢打高尔夫。当他打球时,他非常清楚他的心灵和精神将主导他的成绩。
我试着安静思绪,对我的心灵失控和愤怒感到讶异。一位朋友建议我跟她学瑜伽和静坐。我试着坐下来,感觉像回到家一样。
尽管探求本源的线索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寻,但我们的家人和所受的教育,却往往教导我们对此视而不见。有位如今已身为犹太教女教士(即拉比)的妇女说,她们家完全忽视灵性教育。偶尔造访改革派教堂也大半是由于社交义务和犹太美食的吸引。但她却有非去教堂不可的渴望,那心情正如诗人里尔克(RainerMariaRilke,奥地利抒情诗人,深受神秘主义思想的影响)所描写的,“朝向东方的教堂迈进,那是我们的父亲遗忘的所在。”她花了十年时间在美洲原住民的文化里寻找自己的道路。然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参访耶路撒冷圣城,她在那儿碰见一位旧哈西德教派(Hasid,主张恪守犹太教律法)的太太,这使她想到自己传统里还存留着数千年文化遗产的精神。
在参观哭墙后,那位拉比的妻子玛丽安带我到她房间后面的密室。我们促膝倾谈有关她祖父母的陈年往事,他们在节庆时举行的掰饼聚会和点燃祭坛蜡烛的仪式,以及教养孩子的方式等,他们生活中每个部分都遵照犹太律法书的教诲,每项作为都合乎神的要求。这一切跟我热爱的美洲原住民文化是多么像呀。但当她摊开薄薄的卷轴,让我欣赏卡巴拉教义(Kabbalah,犹太教学说,初靠口传,为具神秘性质的教理,分实践和思辨两路线)手抄本时,我才发现自己也是这古老传承的一部分,这份精神遗产不仅在我血管中流窜,也在我内心深处回荡。
巴巴·雅加既住在我们身边,也隐居于森林。她是我们精神族谱的一部分。我们所听过的这些大师们的神奇故事,可能会让我们以为这才是开启灵修之道。其实灵性的修炼也能始于栽植耕种,安享田园之乐的瞬间,在我们历经旅程返家后,以崭新眼光来看待身边事物时,那启蒙的一刻也可能出现于我们接触到让人悸动的音乐和诗歌或静观飞鸟时内心所获得的启示中。我们所凝视的每一双眼睛都能成为造物者的双眼。
“虔敬地看待万物”对我而言,成长于美国东岸就意味着能在夏夜享受观赏萤火虫之乐。但我女儿生于加州,她从未见过萤火虫。有一次我们到热带的巴厘岛旅行,晚上发现有萤火虫。某晚,在她上床睡觉后,我抓到了几只萤火虫,放入帐中并轻声唤醒她。只见萤火虫在帐内飞来绕去,她整个人被这些虫子在夜晚发出的迷人亮光给魅惑住了。这是多么迷人又无法置信呀,这么美丽的昆虫带着晕柔的亮光,这是多么不可思议——萤火虫的闪亮生辉,与日月本源同光。
我们内心隐伏着深深渴盼,希望再忆起这种沐浴于宇宙光源中的奥秘,它想独立自由不再受时间的羁绊,体会在旋跳的世界中属于自己真正的位置。因为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源和最后归处。
不论一个人灵修的契机或早或晚,那召唤着我们返归神秘本源的呼唤会不断回荡在我们心间,犹如诗人玛丽·奥利弗描述的:
死亡之降临
犹似晚秋饿熊迅猛扑袭猎物,
死神拿出他钱包中所有闪亮的金币,
想一举收买我的性命,他猛然合上皮包……
我欲跨越那道充满困惑和好奇之门,
探索那幽暗阁楼的真实面貌。
因此,我愿心存民胞物与的胸怀
虔敬地看待万物……
我要将每份生命都视如夏日花,
虽平凡如野菊却又独特无与伦比……
世间每个生命都勇猛如狮,
它们对这世界都极其珍贵。
当生命终结之际,我愿轻声说:
终我平凡一生,
我是那与生命惊喜缔结良缘的新娘,
我是那将世界轻拥入怀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