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东居士:修持密宗要稳妥
读了鲍小冰先生《修习藏密谈体会》(《气功》1996年第7期)一文,感到有许多不妥之处,今一一提出以论述之,同时谈一谈有关密学的理与法,望大家阅后能得到一些启发。
首先,须要指出的是,虽然密宗与其他宗派有着许多相同处,但不同之处更是有之,这些不同处完全有赖于密宗殊胜之见地,故佛陀于《三相明炬经》中对密宗定义为“一义亦不昧,方便多不难,利根为主故,真言乘最胜。”密宗教法突出的特点是,对于修持者严格地要求,对于法门编排得次序井然,对于果位的真实证悟,除密宗外无其他可以做得最合体。自古迄今,密宗上师收门人弟子,一般都要求弟子观察上师一段时间,直到弟子认为可行才许拜师,而不是见面磕一个头就拜师。现今有些学密者即常犯此过,听说何人有名就去拜师,不论这个人的学问及功夫,这个人若是在以盲引盲,那么后果则不堪设想。名师不等于明师,这个道理大家都清楚,但有的人就是不慎重,结果造成一无所成。选择上师要有怎样一个标准呢?《经庄严论》云:“知识调伏,(一)静,(二)近静,(三)德增,(四)具勤,(五)教富饶,(六)善达实性,(七)具巧说,(八)悲体,(九)离厌,(十)应依止”。如今之世,全具十德者甚是罕有,然至低限度亦应具备圆满德相八分之一者方堪为师(有关详情,请参阅拙著《师徒法论》之《择师法颂》)。只有弟子对上师有了一段观察,观其言与行都无差错,再加上一个缘份方可拜之,这样学法对于上师才能具足正信。另外,上师也要对弟子考察一段时间,看一看这个人是否合格做自己的弟子。当今之世,有的学法者好高鹜远,不能安心从一师学法,舍明趋名,这类弟子是不堪受法的。莲花生大士曾深切地指出:“我之大法,如抓毒蛇头,掌握得好可取蛇胆,掌握不好则会被其反咬一口。”收徒不慎,妄传大法,如授人以烈药,不如法服则有副作用也。做为学法者,亦须具足三德,方堪闻法修持。四百论云:“说正住(一)具慧,(二)希求,(三)为闻器,不变说者德,亦不转听者”(有关详情,请参阅拙著《师徒法论》之《事师法颂》)。在此前题下,就有了一个弟子学法难(上师难遇),上师收徒难(根器难寻)的问题,这正是鲍先生所提出的第二个观点。若是有心解决,尚须大家沟通,找出好的办法,但决不可退而求其次,胡乱改动大法这是决不可行的。鲍先生认为改本尊相应为与宇宙相应,认为是解决本尊问题的一条途径。此说犯有极大的错误,设今人不能得大成就,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学法者不能与本尊、上师感应道交。上师思念弟子为加,弟子思念上师为持,无相互心印印心焉能有加持?持松阿阇黎密林《密教通关》去:“言密宗者,即以三密为宗也。”三密为身、口、意(就修身而言,就法门而言为金刚、时轮、易行三乘),身密为身印及手印,口密为真言密语,意密为观想。观想本尊、上师相应与宇宙相应是不同的,与宇宙相应,只会落入采气聚能之流,而不能证得无生法忍,为什么今人只能修成“气功师”而不能修成“佛”,这不是很值得我们深思吗?练过密宗法门的人和从未接触过密宗的人,在同时观看一幅本尊或上师的画像时,其感觉是不一样的,未接触过密宗的人可能会去欣赏这幅画的艺术境界,评论其色彩、线条及比例的运用,而练过密宗法门的人则会感到此时气感加强、脉轮旋转、明点放光或拙火上升,这个境界是修持境界,非一般凡夫所能观出的,藏密本尊相应法如“花教药师修持法”就是加强人的这种感应能力。本尊的法力来源于法界,但这种法界力非是一般凡夫所能调动的,而修本尊法则能调动法界力,因本尊尽虚空遍法界,乃法界力之核心故。不经本尊、上师而谓自己能调动法界力,可与法界相应,此是虚妄之语,若有能调动者,乃是成就法身之修持者而非气功师和凡夫,凡夫若谓与法界相应,此为狂言也。
本尊既尽虚空遍法界,又有何难求哉?难者乃与之相应也。然要与之相应亦无不能,须先与上师相应,上师乃本尊之摄受者,与之相应即与本尊相应也,故藏密法门均以上师相应法为本尊相应法之基础。鲍先生由于不明此理,只以内地本尊像难见到便劝人退而求其次,是自误误人也。另外,本尊像于内地亦不难见到,传法之上师手中均有本尊像,寺庙中又不乏塑像,何难之哉?难者乃学法之人不用心也。鲍先生说:“内地学员对本尊的印象模糊(不象在西域等地的寺庙里一般都供有本尊法像)”。首先,鲍先生用“西域”二字就十分不妥,西域非西藏,不可含糊用词。一般来说,古代所谓之西域,所包括的地面是广大的,汉朝时候,我国甘肃玉门关和阳关(在甘肃河西走廊的西头)以西、葱岭以东、新疆天山南北等地区,都叫做西域。事实上,这还只是从狭义上说的,从广义上说,西域包括葱岭以西更远的地方。玄奘法师于贞观三年(629)秋间离高昌西行求法,经历西域各地,归国后写成一部《大唐西域记》,内中便道出了一百三十八个国度。从汉唐时代的古都长安,达到安息(波斯、伊朗)、指菻(东罗马、拜占庭),劳动人民将中国丝织品运输到遥远的国度,这就是贯通欧亚的一条丝路的由来,这条丝绸之路通向西方世界,因此古代就把沿途所经统称之为西域,故西域有国境以内和国境以外的区别。在我描述了西域广阔的地域后,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看出问题来了,这么多的国度都是信仰佛教吗?都建有寺庙吗?尤其是佛教中的藏传佛教?鲍先生说“西域等地”,加上这个“等地”,这个地域该有多大啊!而他说西域等地的寺庙里一般都供有本尊像,这便使人感到从中国的新疆、甘肃往西一直到波斯、伊朗、东罗马都建有寺庙,都供有本尊像。这使我这个深为中国佛学文化昌盛而感到自豪的中国人有些不安,那些伊朗、东罗马、波斯等国家信仰的异教像何时成了佛家的本尊像了呢?内地寺庙云集,难道还不如伊朗、东罗马多吗?其实,据我所知,即便不云伊朗而单论我国之新疆,寺庙盛亦不及汉地,其大部分多崇伊斯兰教也。据一些资料分析,西域诸地信仰颇杂,有伊斯兰教、基督教、天主教、袄教、婆罗门教、印度教等,如波斯信仰的是袄教,伊朗信仰的是伊斯兰教,东罗马在早时信仰的是景教,系基督教的一个分支。就是古时的佛国印度,现今信仰的也不是佛教,而是印度教和婆罗门教,佛教在印度已没有昔日之盛了。先贤曾授记说“东土乃出大乘之士的国度”,故我们说现在真正的佛国不在其他处,而在中国,尤其是西藏地区。还有,本尊与上师也不尽然相同,上师多指为现世的老师或古代大德,本尊则可是十方三世诸佛,也可是诸大菩萨、金刚。鲍先生说内地人对本尊像模糊,原因是内地寺院少有本尊像,其实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内地寺院均供有佛菩萨像,佛菩萨均为本尊,怎么会少有呢?且不谈内地密宗盛地如山西的五台山(显密共居)、北京的雍和宫(内地藏传佛教著名寺院)、西黄寺(现为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承德的普宁寺、须弥福寿之庙、普乐寺等外八庙(外八庙融合了蒙、藏、汉等建筑风格,堪称清代寺庙建筑精萃),单就我故乡朝阳市就有密宗寺庙十余处,本尊像百千尊,完全有像可观,有法可依。如朝阳佑顺寺,为辽宁规模最大的藏传佛寺,乾隆帝曾驻跗于此;朝阳北塔,系不空三藏后辈弟子所建,代表金刚界学术特点,属国家重点文物,有“东北第一塔”之称,塔内发掘之方形金塔、六角形鎏金银塔及密宗经文与灌顶法器等上千件重要文物,是我国宗教考古上一次重大发现;惠宁寺亦是规模较大的藏庙,从乾隆三年始建至一九五五年的二百多年间,先后迎请了西藏、青海、蒙古等地九位活佛;另外还有*轮寺、万祥寺等藏庙,每年均有佛事活动。其他地区,如北京、沈阳、浙江、上海、西安藏庙建筑亦是不乏其数,北京有妙应寺,嵩祝寺(清代章嘉活佛驻锡地)、五塔寺;沈阳有实胜寺(清入关前盛京最大的藏传佛寺);浙江杭州市灵隐寺南的飞来峰,有元代造像即密宗佛像,宝成寺(寺后崖壁上有元至治二年刻的大黑天像)、千佛寺(法海喇嘛兴建);上海有觉园(内有功德楼,为班禅大师纪念堂。屈映光、汤芗铭等上师在班禅大师指示下,于此成立研究藏密的团体——菩提学会。文革时期,觉园由房管部门接管,1988年佛教协会重新接管该处,近已恢复弘法工作);西安有广仁寺(藏传佛寺)、唐密祖庭大兴善寺、青龙寺及卧龙寺(唐密大师惠果有卧龙之号故名)、法门寺(近年发现有唐密曼荼罗,因此闻名于世);天津独乐寺,有我国最大泥塑之一的十一面观音像。就拿鲍先生所处地安徽来说,我所知即有佛教寺院如天台寺、龙兴寺、琅玡寺、报恩寺、翠微寺、迎江寺、广济寺、宝胜寺、浮山(历代所留摩崖题刻存483块)二十余处。其中明教寺1980年以来重修,雕樟木佛像37尊,安徽省佛教协会会址即设于此。诚然,密宗修法确实重视本尊像的运用。如修拙火定有大黑天像做为观想,便易于成就。绿度母教示人们,人体有重要的“沉脉”,能掌握好则可控制生死而成佛,但如何掌握,就要靠修绿度母,关于如何修持,由于这属秘密故不宜详述,只对学者露一点消息,那就是修持者若精研绿度母像,也许会得到一些启示。绿度母是噶当派(圣教)四个主尊之一,即卓玛讲古,阿底峡祖师对此尊法十分重视,我的上师在授我救度法时,也是由观绿度母像开始的,我由观像悟出了大概的救度法一些道理。
但是,这些像也并非只仅存于西藏,绿度母像在承德便有之,大黑天则四川、北京、沈阳均有。及至今日,一些弘扬密法之士竟起,北京天作广告公司曾印制大量影像照片以赠送结缘,真言文化公司也广泛出售唐卡(康藏地区一些在喇嘛、巧匠,精选考究的颜料,在布上绘制的各种佛像,再经精制装裱而成),再加上文物出版社出版之《西藏唐卡》、《西藏佛教艺术》,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之《藏族木刻画艺术》,今日中国出版社之《藏传佛教绘画艺术》,《法音》杂志社发行之《密宗五百佛像考》、《观音画册》,真可谓琳琅满目。我想,今之学密者即使不入西藏而在内地,只要有诚心和毅力,还是可睹“尊”严的。但若论选择本尊,则是非依止上师不可的,是“散花得佛”还是“干支得佛”,一切都要听从上师的安排。
就鲍先生文中第一点,还是有些真知灼见的。如其云:“一个没有深刻的内省能力,没有冥思的习惯,没有经历过人生痛苦、烦恼的深刻体验,没有因此而产生坚定超脱意识的人,是很难获得藏密成就的。”这也正是我欲说而未说的话。噶当祖师阿底峡尊者为求大法,曾舍去王子之位,入爪哇岛受智慧灌顶,过了一段乞食生活;三十一岁时,又渡海至金洲,承受法称大师学习十二年;为修忍辱,特将一慢心弟子留在身边,警励自己;这种高尚之迹确是值得我们学习的。鲍先生说:“学习藏密功法,首先必须有一定的佛学知识。”这也是比较正确的,密宗佛法属于显宗佛法之精髓,所以阿底峡尊者等诸大师均要人由显入密。能海上师说:“显是密之显,密是显之密,有则双存,无则双遣。若不知显,则不了密之性相;若不知密,则不悉显之作用。”学习密宗,应有一定的显宗基础。阿底峡尊者提出的由显入密理论对藏传佛教影响十分大,藏传佛教不同教派虽修习内容有所不同,但学习的基本内容都是必须要求通晓五大论,即《因明》、《般若》、《中观论》、《俱舍》、《律学》。除五大论外,其他课程可按各学科不同增减。如密宗学院的学人必须背诵《大自在生起与圆满次第经》、《集密生起与圆满次第经》等;时轮学院除修习有关的时轮密乘外,还着重对时轮天文、历算进行研究;医药学院主要学习《四部医典》和《药王月诊》、《晶珠本草》等著作.
最后,我们来谈谈鲍先生所提出的第三点问题。鲍先生说:“常常见到一些介绍密宗资料上搜罗数百种密法,汇集上千种手印及密咒、真言。其中常互相混淆,使学员无所适从。”密宗修法众多这是确实的,我在初学法时,上师一日中便要教五十多种坐姿和三十多种手印变化,幸亏我有博闻速记之术,不然是吃不消的。但是,我知道这是上师慈悲,因为他欲在圆寂前把一切法门都传授于我,若在平时,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密宗最常用的坐姿,是大小乘佛教禅定的双跏趺坐,密宗称“毗卢坐”,因其有七大要点,又称“七支坐”。密宗所用特殊坐式,有方便坐、菩萨坐、莲花半月坐、匠工坐、垂足坐、法身坐、报身坐、化身坐等。一般学人,不知密门除了坐式外,还有站桩功,而其中以“金刚立”最为闻名。红教《大幻化网导引经》:“立于舒适坐垫上,两脚跟相并,二膝向外张,腰挺直,二手在头顶上的二指处合掌,二肘外张,颌压喉结,二肘、二膝均用力,使全身形成如一直立的金刚一样,故得名金刚立”。另外,立式除了金刚立外,还有仇怒姿势。密宗瑜伽的卧式,与大小乘佛教常用卧式相同,像大手印法还有一种“旷野陈尸”卧式。密宗仅身印就有这么多,其他则可想而知,对于一些未能精通密法者,自然是感觉到纷乱的。鲍先生所说的情况在当今是比较常见的,这是因一些人在不深刻理解密法的情况下任意所为的结果,东拼西凑以成一书,表皮虽洋洋万言而实质却无中心、无有思想。轻则使大法变形,重则识人慧命。其实,这种现象不只是现在才有的,阿底峡尊者及宗喀巴大师时(宋代及明代),这种现象也相继出现过。阿底峡尊者和宗喀巴大师,针对当时修持次第混乱的现象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创作了《菩提道灯论》(阿底峡尊者著)、《菩提道次第广论》(宗喀巴大师著)、《密宗道次第广论》(宗喀巴大师著)等书,二位大师的这三部著作,均是修法者的指路明灯,堪任学者一读。正是有了阿底峡尊者和宗喀巴大师,方使密法变得井然有序,使次第进修者有法可依。密法规定甚是严格,修习次第不可混乱,鲍先生言初学阶段取法应归于易简,这是极为不正确的。依他所列之次序如跏趺坐、数息、宝瓶气(鲍文误作空瓶气)、金刚诵、四加行,这是不符修法程序的。密宗学者学法,首先要皈依灌顶,无灌顶不得成就(有的法门不经灌顶亦可修,但并非根本大法,另外皈依是不可少的),一般结缘灌顶后,上师只传一法一咒,令学者修持,加深感应。在上师许可下,可修四加行,密门各派,初学者都要学习四加行法来打好基础,即四皈依、供曼达、观诵金刚萨垛菩萨、上师瑜伽法(每法各修满十万闪,才学正法)。加行是对正行(大法)而言的,是基础方法,鲍先生将四加行列在金刚诵后,这是错误的。
总之,密门修法最好是在上师指导下修持,如此才无差错,似鲍先生这种自行研究而又广泛涉猎的人,则是很易走向误区的。一言以蔽之,上师在行者修持密法中是很重要的,西藏曾流行这样一句话“找到好的上师,就已成就了一半。”我不反对博学多闻,但我认为博学多闻应是在一门深入的基础下,有的人也许认为只学一门似乎知道的太少了,但我记得噶当派祖师阿底峡尊曾云:“我门大法,不离一切法,不舍一切法,关键在于次第进修”。样样通样样松式的“博学多闻”,只会造成与成就无缘,难得法味!昔米拉日巴一生以精修拙火定功而闻名于世,得成就之大和所明法理也是世所罕见。然今人所犯即恰与此相反,朝秦暮楚,好高鹜远,这实是很令人悲哀的。愿痴迷众生,早时振作,求闻正法,依止明师,勤修实证,得大成就面来度化众生,则吾文不虚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