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读懂自己

在前段修学中，我深深地体会到，我们因为无明而产生很多执著，一些执著演化成“纠缠”，呈现在我们和他人的各种关系中，并因此带来无限的烦恼和痛苦。我在对自己生活里那些“纠缠时刻”的觉察过程中，看到了“剥离”的重要性。

经历“剥离”，就是体验佛法所说的“出离心”：直面自己投射在纠缠关系中的情绪，感知情绪背后的缘起，最终放下执著，走出困境。

“剥离”是前段时间觉察的果，同时也是这段时间觉察的因。“剥离”之后，如何重新解读、重新塑造生活中的诸多关系，如何达到如如不动的情绪状态，成了运用法义的修道场。

01

我决定选择这半年来困扰我最大的情绪作为觉察对象。这个情绪来自于我对我妈治病问题上的状态：自从她生病以来，我尽己所能支持她治疗，虽然看起来她也配合，但是她的情绪时好时坏，遇到她不能接纳的情况，会出现抵触行为，继而对我会有很多情绪攻击。病人的情绪真的就像是过山车，这一秒，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人斗志满满，信心充足。下一秒出现一点疼痛或者腹泻，就会丧失信心，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我妈的情绪波动，加上对我的攻击，让我疲惫不堪，产生很大的情绪负担和波动。

导师在《生命的痛苦及其解脱》中说道，造成痛苦有五大根源：无知、执著、烦恼、造业、苦果。那么回到我的觉察对象上，我陷在情绪里而不自知，是我的无知；我不接纳变化莫测的病人情绪，是我的执著；由此产生了对抗情绪，是我的烦恼；我和我妈之间发生数次争吵，是我的造业；最后我们所有人身心俱疲，是苦果。

02

问题的症结就在源头“无知”上：我要看清楚，困住我的这个情绪背后到底是什么。

我问自己，这个情绪是什么感受？它在跟我表达什么？它希望我看到什么？在工作室里，我让自己回到最近一次体验到情绪的场景，去感知它。身体的状态是紧张的、愤怒的，气息很快，感觉自己要炸开。

我问这个愤怒，你在气什么？它说：“妈妈不听话，她在闹情绪，会影响治疗效果的。明明现在进展都很顺利，她的任性会让这个顺利变得不顺利，我很愤怒。”

我接着追问它，就算妈妈真的闹情绪，导致了治疗不顺利，你会怎么样？这时候，心底深处涌现出深深的恐惧，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很害怕。它说：“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接受，我非常不能接受。明明可以有转机的事，明明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要搞砸？”

我继续问：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没有人是神，没有人可以掌控一切，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慧娴，去面对这个恐惧，你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我在恐惧里看到的，是黑暗，我知道那个黑暗背后意味着死亡。

一开始，我以为这个死亡恐惧指向“我不能失去妈妈的恐惧”。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个恐惧是指向我自己的。

在“自我情绪探索”的场景，我看到的“死亡”是以黑色漩涡的形式呈现，父母站在我和黑色漩涡之间，他们是为我挡住死亡恐惧的最后守护神。

那天下午，我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直面我的底层恐惧——死亡。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如此想掌控妈妈的治疗进度，为何我的情绪会随时被她的折腾而影响，我各种纠结的举动背后都在试图救治妈妈，延长她的寿命，以便让我不要如此之快去面对死亡的狰狞。

这个“看见”解开了“情绪之谜”。

我站在那个当下，有两个选择：一是尽全力去掌控父母的生命，不接纳无常，逃避面对死亡；二是放下对父母生命的执念，把他们的生命主动权交还给他们，我本就应该自己面对死亡恐惧。

我选择了后者，菩萨都改不了因果，我又能怎样。那个瞬间，我真正接纳了无常，我扛起了自己的责任。也在那个瞬间，我对我妈妈，也包括对爸爸的很多控制情绪，瓦解了。

03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深刻的“自我死亡教育”。以前读佛法，学到“生死轮回”部分，都只是字面上的感知，内心根本不会真地去体验“自己会不会死，死的时候会面对什么，死了之后会去哪里”这些问题。那么，围绕“生死轮回”展开的“世事无常，缘起性空”的理解，也会停留在浅层。

但是这一次的“情绪察觉”，让我对佛法的认知加深了很多，对当下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理解。

第一，我们是什么，真的比我们拥有什么更重要。站在死亡漩涡的面前，感受它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对即将消失的肉身无能为力。我所有的东西都带不走，我所拥有的一切资源都发挥不了作用；我能带走的，真的只有这一生我所作的业力。

第二，“无常”，我真的打不过，无论我接不接纳，它都在那里，丝毫改变不了“生死轮回”的轨迹。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学佛法学得挺好，挺能接纳生活里的无常变化。但在生死面前，才知道，我对“无常”是多么的抗拒。接纳死亡恐惧，才能真正地对无常臣服，也只有如此，我才能坦然面对现实生活中的一切变化。

第三，在死亡漩涡面前，我清晰地感受到没有人可以为我挡住这个恐惧，这个责任只能自己扛。很有趣，当我最终鼓足勇气，愿意扛起这个最难的责任时，我发现自己可以为生命中遇到的所有的事，承担起百分之百的责任。

回到现实生活中，这个结解开后，过去让我时常抓狂的情绪消失了。当我妈又各种表演发泄情绪时，我也感觉不到受伤或者愤怒，似乎攻击不存在，跟水一样流过去了。我很快就放下了控制和干预，生命是拿来尊重的，不是拿来控制的，我把父母的生命主动权还给了他们，更多地是去观察，理解他们每个人情绪波动的节奏，接纳一切无常，以及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说实话，当我不干预了，才懂得原来我妈需要治疗的喘息空间，她那些闹情绪使性子，是在给自己创造释放情绪的机会。我什么都不做，耐心等待就对了，几天闹完，她舒服了，很快自己比任何人都积极去吃西药和中药，她很珍惜自己的命，她很勇敢，她一直在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我之前误读了她。

导师一直强调，我们要回归自己的内在，认识自己的心性。我深深地明白这个回归的重要。读懂自己的情绪，读懂每一次情绪背后的诉求，理解它，接纳它，与它和解，是我们过好此生非常重要的功课。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敌人，只有自己不放过自己的人。

感恩死亡体验，我扛起了生命里最重要的责任，放下了生命里最该放下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