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戒论师与摩诃衍那和尚的辩论(五)
(3)、略述禅宗的见行
上文已引用《坛经》论证了摩诃衍弘扬的不是真正的禅宗顿门,下面我们再来看禅宗的见行。
禅宗虽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但祖师大德们为了有助于弟子证悟,也留下了不少著作与语录。从中可明显看出真正禅宗的见行。
菩提达摩祖师作了《大乘入道四行论》,把修行方法分为“理入”与“行入”两种。理入是借助于教理,通达众生本来是佛,只是被分别妄想所覆盖,因此不去分别,了达法界的一味一体,同时又不著文字相;行入,分报冤行、随缘行、无所求行、称法行四种,以这四种行为包含一切善行,其宗旨正好与摩诃衍所宣扬的相反。达摩祖师又说过:“明佛心宗,解行相应,名之曰祖。”即心中证悟了佛法的究竟精华,并且见解与行为能够相应的人才称得上是禅宗的祖师,表明既要有究竟的见解,又要有与见解相应的行为。
三祖僧璨禅师在《信心铭》中说:“不识元旨,徒劳念静”,即如果心中没有对法界产生定解,一味空心静坐只是徒劳。又说:“须臾返照,胜却前空”,即应该有胜观的光明。这与本论中“自生光明之智慧,胜观明显犹如灯”和“巴者胜义显现门”等金刚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六祖坛经》中怀让禅师说:“说似一物即不中”(无法用语言表达),六祖问:“还可修证否?”(既然语言无法表达,那还可不可以修证?)怀让说:“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应该无修而修)。这也明确地讲了不应舍弃修行。《六祖坛经》中还有一首偈子说:“顿教法门今已留,救度世人须自修。”
从后来丰富的禅宗语录、著作中,更可以找出许多类似的论述。如药山禅师说:“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这与莲花生大师的“是故见较虚空高,业因果较粉更细”如出一辙。还有沩山禅师说:“实际理地,不著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这都说不应该舍弃六度万行。
有些人在阅读禅宗的经典及禅宗祖师大德们的语录时,从其中的一言半句去理解,其单独的表层意义似乎与摩诃衍的见行极相近。但若从上下文全面理解的话,就可以避免上述误解。
如在见解上,大中观着重宣说现空双运,密宗着重宣说明空双运、乐空双运及觉空双运的大平等、大智慧。虽然各自所用的语句不同,但在胜义本性上,大空性、大光明、大安乐、大智慧都无二无别。而禅宗在见解上是不是仅讲空性呢?并不是这样,而是讲“空”的同时,亦讲“明”,且反复强调以本有智慧去证悟胜义实相。
讲“空”的教证很多,比如《金刚经》中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坛经》中六祖大师所作人们熟知的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又《坛经》的《般若品第二》中云:“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在此不多讲。
下面来看看禅宗如何讲“明”、讲“智”。《坛经》的《机缘品第七》机缘品第七中云:“无上大涅槃,圆明常寂照。凡愚谓之死,外道执为断。”《顿渐品第八》云:“自性无非、无痴、无乱,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般若品第二》云:“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般若品第二》又云:“善知识,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
在行持上,摩诃衍的庸俗无念,正是禅宗在实际修行时所应避免的歧路。如近代禅宗大德虚云和尚在《参禅要旨》中云:“这时候是个大关隘,很容易跑入歧路:一、这时清清净净无限轻安,若稍失觉照,便陷入轻昏状态;二、这时清清净净,空空洞洞,若疑情没有了,便是无记,坐枯木岩,或叫“冷水泡石头”。到这时就要提,提即觉照。”
《参禅要旨》中讲到了禅宗的见行。“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去掉自性的污染,实见自性的面目。污染就是妄想执著,自性就是如来智慧德相。如来智慧德相,为诸佛众生所共具,无二无别。若离了妄想执著,就证得自己的如来智慧德相,就是佛,否则就是众生。”这里明确地提出了参禅的见解。
接下来讲在有了上述见解后,如何修行,即“只为你我从无量劫来,迷沦生死,染污久了,不能当下顿脱妄想,实见本性,所以要参禅。”然后讲参禅的先决条件,即“因此,参禅的先决条件,就是要除妄想。妄想如何除法。释迦牟尼佛说的很多,最简单的莫如歇即菩提一个‘歇’字。禅宗由达摩祖师传来东土,到六祖后禅风广播,震烁古今。但达摩祖师和六祖开示学人最紧要的话,莫若‘屏息诸缘,一念不生。’屏息诸缘,就是万缘放下。所以‘万缘放下,一念不生。’这两句话,实在是参禅的先决条件。这两句话如果不做到,参禅不但是说没有成功,就是入门都不可能。”
如何圆满这个先决条件,因人而有异。即“上焉者,一念永歇,直至无生,顿证菩提,毫无洛索。其次则以理除事,了知自性、本来清净,烦恼菩提,生死涅槃,皆是假名,原不与我自性相干。事事物物,皆是梦幻泡影。我此四大色身,与山河大地,在自性中,如海中的浮沤一样,随起随灭,无碍本体。不应随一切幻事的生住异灭,而起欣厌取舍,通身放下,如死人一样。自然根尘识心消落,贪嗔痴爱泯灭。所有这身子的痛痒苦乐、饥寒饱暖、荣辱生死、祸福吉凶、毁誉得丧、安危险夷、一概置之度外,这样才算放下。一放下,一切放下,永永放下,叫作万缘放下。万缘放下了,妄想自消,分别不起,执著远离,至此,一念不生,自性光明,全体显露。至是,参禅的条件具备了,再用功真参实究,明心见性才有分。”其中“以理除事”意即除少数上根人外,大多数人要先在道理上明白“本性本来清净”,才能“除事”,即才能放下分别执著,做到“万缘放下,一念不生”,间接指出了闻思经论抉择见解的重要性。
直述参禅见解的话语还有很多,如“达摩东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明明白白指示,大地一切众生都是佛。直下认得此清净自性,随顺无染,二六时中,行住坐卧,心都无异,就是现成的佛。”“心即性,即觉,即佛,无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清净本然,周遍法界,不出不入,无往无来,就是本来现成的清净法身佛。”又如“‘妄起即觉,觉妄即离。’若能利用妄想做功夫,看此妄想从何处起。妄想无性,当体立空,即复我本无的心性。自性清净法身佛,即此现前。究实言之。真妄一体,生佛不二。生死涅槃,菩提烦恼,都是本心本性,不必分别,不必欣厌,不必取舍。此心清净,本来是佛,不需一法。”
具体指导修行的话语,如“宗门主参禅,参禅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参透自己的本来面目,所谓‘明悟自心,澈见本性。’这个法门,自佛拈花起,至达摩祖师传来东土以后,下手功夫,屡有变迁。在唐宋以前的禅德,多是由一言半句,就悟道了。师徒间的传授,不过以一心印心,并没有什么实法。平日参问酬答,也不过随方解缚,因病予药而已。宋代以后,人们的根器陋劣了,讲了做不到。……采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教学人参公案,或是看话头。……目的在于以一念抵制万念。……话从心起,心是话之头。念从心起,心是念之头。万法皆从心生,心是万法之头。其实话头、即是念头,念之前头就是心。直言之,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话头。由此,你我知道,看话头就是观心。……看话头就是观心,就是观照自心清净觉体,即是观照自性佛。”又如“行人都摄六根,从一念始生之处看去,照顾此一话头,看到无生的清净自心。”
禅宗对根器的要求很高,如《坛经》中说:“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为上根人说。”那么如果有真正的禅师来传授禅宗,当时人们能否接受呢?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在此之前,大圆满的两大传承系统已由莲花生大师和布玛目扎尊者在藏地弘扬,当时得度的众生极多,莲花生大师还给藏地一切众生,包括虫蚁在内,作了大圆满灌顶。在当时弘扬的教法中,弘扬善证无念的显密经续论典已很普遍,如《自现续》、《应成续》、二转法轮的般若经典、龙树菩萨的《中论》、菩提萨埵的《中观庄严论自释》等。
㈣、闻思佛法的必要性
一般人在接触到了义教法、然未对其作充分的理解之前,都有可能产生出类似于摩诃衍所提倡的那种庸俗无念。从古至今这种邪见不绝如缕,因此历史上莲花生大师、六祖大师、莲花戒论师、宗喀巴大师、果仁巴大师等,直至近代的全知麦彭仁波切、现在的法王如意宝都对这种容易导致的歧途作了广泛的破斥。
有问:“善证与邪见都有无念安住的内容,其区别在何处?”仙人于是以比喻指出它们词虽相同而义实迥异。
譬如所谓一切无,中观见得一切无,
无色信受一切无,彼等语句虽相同,
意义不同如天地。槃槃槃槃槃槃槃槃
譬如所谓的“一切无”,通过修学中观所见到的“一切无”,与偏堕于断边的无色界(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所信受的“一切无”这两者之间,虽然语句相同,意义却有天壤之别。
前者是远离四边八戏的空性,本来就无有存在,后者却连一边也没有远离,仍在轮回。
由于理解的不同,产生了善证的无念与邪见的无念,以及属于断边的一切无及远离四边的一切无,字词上虽相同,但意义截然对立,究其根源,是理解的差别所致。而正确理解诸法的本质意义必须通过闻思,可见闻思佛法是非常必要的。
或有人认为,禅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故不需闻思。六祖大师在《坛经》的《嘱累品第十》中指出了这种偏执的过患:“执空之人有谤经,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著文字。汝等须知,自迷犹可,又谤佛经,不要谤经,罪障无数。”
虚云和尚在《参禅要旨》中云:“其次则以理除事。了知自性,本来清净。”即对大多数的人,需闻思经论,以闻思的理,去除分别执著之事,以闻思确信自性本来清净,修行才会顺利。另外,禅宗印证开悟的经典常用《楞伽经》和《金刚经》,若不闻思通达此二经,如何去印证呢?六祖大师大悟亦是五祖对他密传《金刚经》时获得的,尔后将自己的法语心要不断向世人传讲,弟子将这些法语结集,即成《坛经》,结成《坛经》的必要,即是方便禅宗弟子闻思。虚云和尚在《参禅要旨》中提出的办道的四个先决条件是:深信因果、严持戒律、坚固信心、决定行门。略加分析,可了知要确定这四个先决条件,都需要闻思佛法。若不闻思不会明白因果的道理,也就不会深信因果。不信因果,决不会去严持戒律,而且要持戒必需闻思了知戒律的学处及持戒的功德,破戒的过患。没有闻思的智慧,很难对三宝产生稳固的信心,对解脱的行门也很难抉择和坚持行持。因此,这四个先决条件都离不开闻思。
戊二、广说
如是远离四边戏,一切四边亦不执,
除此四边余执境,无故可许无执著。
如上所述,远离了四边的戏论,对于一切四边都不执著,而万法均包含在四边之中,故除此四边再也不可能有可执之境,这样才可许为真正的无执著。
这里仙人以戏(戏论)来描述四边,四边(有边、无边、亦有亦无边、非有非无边)囊括了一切边际,另外还有与四边类似的八戏,《中论》开篇赞法界本性时,归纳了《宝积经》等讲的八戏,八戏指的是生、灭、常、断、一、异、来、去。侧重于有边,故四边的范围较八戏更广。
我们分别心能了达的是世俗谛,而法界的本性,分别心无法通达,初学者需经过闻思,以分别心相似抉择法界本性,然后安住修法界本性,则可逐渐见到远离四边八戏的无生大空性。
由于无始来的实执,我们入内道修法时却又开始执著“我要有正见,我要开悟。”于是想打坐证悟,但因没有经过广泛系统的闻思,没有正见,借口修禅宗顿门、修大圆满等,仅无念不分别,则仍是轮回的因,甚至连善趣人身都难以再获得。因为无悲心、无闻思、不取舍善恶、无正见,只是口中的大圆满则不会有坚固的信心,如此会起惑造罪。
而真正大圆满修法如何?大圆满正行修法,安住的也是远离四边八戏的无生大空性,而且与其他法门不共同之处是,加行时有伺察,而正行安住大圆满正见时,无伺察,直接以智慧安住,此时如日中天,星星虽多,光芒皆隐,一切实执消尽,万法皆是大圆满本性。
若因此说无执著,或有愚者劝告言,
初皆不执应放松,诸众庸俗极松故,
常漂三界轮回中,仍然不必再劝勉。
若有愚者因为了知圣者的智慧中没有执著,便据此劝他人说,不论任何人都可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执著,仅放松安住即可。但要知道众生正是因为平时处在庸俗极放松中的缘故,既没有执著善法,也不知忆念法界本性,因此才一直在三界轮回中漂转,对这些可怜的众生,你就没必要再去给他们讲“初皆不执”的庸俗放松了。
对于具宿缘的弟子,了知法界的胜义本性后,通过上师的加持,修行真正顶乘的甘露法,确实白天修白天成就,晚上修晚上成就,就象普贤王如来一样,非常轻松就可证悟。
而愚者一开始就不忆念、极放松,乃至住山闭关,其实跟狱囚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说今生当中,就是生生世世如此去修,同样连一刹那证悟法界本性的可能性都没有。遇到逆缘时烦恼比谁都大,还会反过来怀疑上师三宝的加持力,连起码的信心都退失了。
法王如意宝在一首金刚道歌中说:无论如何,上下根基,没有安住正见,仅无念修法,则相当于雪猪子在冬天三个月左右的冬眠。若想无正见而放松,则可远离我们,跟雪猪子去学吧,去依止它吧。
莲花生大师曾授记说:“若并未真正理解大圆满究竟深奥的本性,只因为善恶业对法界本身都没有什么好或坏的影响,便不取舍善恶业,这就是魔王所讲的黑法,而不是清净的正法,未来宣说和修习此邪法的愚人会很多,后世肯定仍然是流转轮回,备受恶趣痛苦。”
弥勒菩萨的《辨法法性论》在抉择出世的智慧时,指出了五种容易与出世智慧相混淆的邪无分别,即:“心不作意离真实,寂灭及与自性义,执著相状共为五,远离彼等即智相。”
不作意:仅仅不作意不是出世智慧的特征,因为婴儿也无第六分别识作意。
离真实:欲界、色界第一禅定中有寻伺意,若认为超过此就是出世智慧,那么色界第二禅以上便是佛的智慧,因为第二禅以上是无寻无伺离真实的三摩地。
寂灭:若认为无分别心的寂灭便是出世的智慧,那么世间修道时所得的灭定,也就成了无漏的智慧。
自性义:若认为无分别心便是出世的智慧,那么无分别心的无情物的自性义,如眼根和石头也应该具有了无漏的智慧。
执著相状:本来应是不执著放松,但由于心里总忆念“不观察、不执著”,反而不能舍离执著。全知麦彭仁波切在《中观庄严颂释》及与沙格西的辩论书中说,摩诃衍的修法实际上就是显相执著。
自宗对胜义的本性也抉择为无忆念、远离分别、不作意。因此,沙格西便认为宁玛派与摩诃衍的和尚宗相似,都是无执著、无分别。因为当时摩诃衍离开藏地时,留下了一双鞋子,摩诃衍说以此缘起,将来雪山仍有修摩诃衍和尚宗的弟子,于是沙格西便说宁玛派是摩诃衍的弟子。全知麦彭仁波切回答说:自宗是在闻思的基础上,伺察抉择法界的本性,产生定解后,按次第修行,或直接安住本性(从大圆满上讲),最后证悟安住法界本性中,而并不是象摩诃衍那样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执著,仅放松安住。这种一开始就不执著的观点,其实属于显相执著,两者有极大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