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楞枷经》的“人间佛教”思想
“人间佛教”是20世纪初,太虚力倡改革的佛教,是佛教复兴运动中具有革命性的一次,现已获得佛教界和社会的广泛认同,成为佛教在现当代社会发展的一条崭新的线路。它既是对传统佛教的继承,又是佛教在新时代背景下的改革和超越,是佛教现代化的重要标志。其宗旨,是立足于现实的人、人类社会,它以人类生活的改善、进步为目标。而《楞伽经》中的如来藏、宗说并重以及佛陀不舍众生的思想,都彰显出浓厚的“人间佛教”思想。
《楞伽经》,全名《入楞伽经》或《楞伽阿跋多罗宝经》,是印度中期大乘佛教的重要经典之一。它主要通过大慧菩萨的一百零八问的问法,揭示了第一义谛,是结合如来藏与阿赖耶识的经典。通观《楞伽经》经义,佛陀重视人间的精神不时跃然纸上,“人间佛教”的伟大光芒无时不在经中闪烁。
一、众生皆有如来藏
一切众生都有如来藏,昭示人间佛教义趣。“如来藏”之藏就是胎藏之意,即如来藏与生俱来在胎藏之中,表明一切众生生来就具有如来清净的法身,凸显出人人皆可成佛、众生平等的伟大思想。严格来说,如来藏包括本有之清净本体和由修行而来的圆成实性,对众生来说,只有本具之清净本体,只有到了佛、菩萨的果位,才兼有本来之如来藏和修成的如来藏。诚如经文中说:“如来藏自性清静,转三十二相入于一切众生身中”。“如大价宝垢衣所缠,如来之藏常住不变,亦复如是。而阴界入垢衣所缠,贪欲痴不实妄想尘劳所污。一些诸佛之所演说”。
如来藏与阿赖耶识结合成为如来藏识。传统佛教理论认为,“如来藏”、“阿赖耶识”、“真如”是三个不同的概念,其意义也各不相同。“如来藏”标志众生本来自性清静的如来法身;“阿赖耶识”是指含藏一切诸法的种子;“真如”是万法之本。三者无直接联系,意义也不同。但在《楞伽经》中,常提到“如来藏”受到“无始”以来的“虚伪习气”所熏染,被客尘和烦恼所污染而不净,从而变成了识藏。
“无我如来藏”,是《楞伽经》的新提法。《楞伽经》虽讲有“如来藏”,但并不讲有“我”,我们决不能把“如来藏”与“我”等同起来。为标明与外道“我”之不同,佛说如来藏是“无我”,“无我”是“离妄想无所有境界”,“我”与“无我”的不同在于有无妄想。“我”是因无明而起的妄想境界,如来藏本自清净,不含无明,离于妄想,如来藏与“我”区别的根本在于有没有无明。如此以来那些“计我”者也能够“信受”佛陀的“无我”之教,其用意是要把‘如来藏”与“我”分离开来,而不是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印顺认为:对应机说教——‘断愚夫畏无我句’,‘开引计我诸外道’的教意,《楞伽经》显然更胜一著!”
《楞伽经》的如来藏思想对禅宗影响重大。达摩“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尘障故,令舍伪归真。”《楞伽师资记》依据的即是如来藏思想,这种观念也直接影响了中国禅的开创者——慧能。“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故有愚有智。”慧能的思想并非独创,而是继承了从《楞伽经》中获得的如来藏佛性思想,这种思想不仅影响了楞伽师,而且影响了整部禅宗史。
二、主张宗说并重
《楞伽经》提出了宗说并重教禅兼容的主张,透显出大乘佛教应病与药、对机说法的卓绝智慧。所谓“宗通”即正觉的纲宗,是通过自得内证的殊胜境界,不重佛典教义等文字、言语、妄想等的研习。“说通”即说法的理论,它致力于教义的研究,善于为他人说教佛法。它离自心所现的种种妄想,不再困于一异、同俱和不同俱的知见里,可超脱一切意识,远离因和因果等知见,而自觉内证圣智境界。故而佛作偈言:“我谓二种通,宗通及言说,说者授童蒙,宗为修行者。”
从根本上讲,《楞伽经》是为菩萨以上境界的修行者而说的,所以她的重点是自证如来藏即宗通。但作为修行境界极低的芸芸众生,试图从宗通的方式修行,显然是很不现实的。基于这一实际情况,佛陀为了更加有效、方便地度化众生,也广开说通的方便,这都是佛陀不舍众生的慈悲使然。故而经书中说:“彼彼诸病人,良医随处分,如来为众生,随心应量说”(卷一)。可见,宗说并重是《楞伽经》为度化众生而创设的一套言说理论。《楞伽经》的‘宗通’与‘说通’影响了禅宗对禅宗与禅宗之外的其他派别进行区分,而这种禅分四种的观念则影响到禅门对自身的修行阶位的区分。”
宗说并重的同时,《楞伽》已认识到说通与第一义之间的微妙敏感关系。这是因为一切言语教化等,都是假立的名相,是一种不得实相的生灭相和妄想,故而言说并不能当下开显第一义的宗趣。卷二中说:“第一义者,圣智自觉所得,非言说妄想觉境界,是故言说妄想不显示第一义。言说者,生灭动摇辗转因缘起,若辗转因缘者,彼不显第一义。”所以《楞伽经》中常以委婉生动的比喻方式作“说通”,以免人们执着言句。
《楞伽经》以言说诠释世间第一义谛已成通则。它对语言文字特征的敏锐和对其局限的觉察,以及为此而独创的一系列特异的说通方式,不仅利于出生、修行均在人间的芸芸众生,而且这种灵活的出发点,也凸显出大乘佛教卓绝的智慧和变通的灵活。
三、不舍众生的悲愿
《楞伽经》的说法因缘,源于佛陀不舍众生的悲愿,别开生面地塑造了《楞伽经》人间佛教的品格。首先,不舍一切众生。这在经书卷一中就体现的淋漓尽致。“大慧,一阐提有两种:一者舍一切善根,及于无始众生发愿。云何舍一切善根?谓谤菩萨藏。及作恶意言此非随顺修多罗毗尼解脱之说。舍一切善根故,不般涅槃。二者菩萨本自愿方便故,非不般涅槃一切众生。而般涅槃。大慧,彼般涅槃,是名不般涅槃法相。此亦到一阐提趣。”菩萨们的本愿力,不求入涅槃,并不是他们不能证得涅槃,而是为了一切众生而不如涅槃。这种修持已证入涅槃但其身心,却进不了涅槃的法相,故可以列入一阐提的范围。但是即使是舍一切善根的极恶一阐提,也会得到如来法力的加持而使其善根复萌长养。即“舍一切善根一阐提者,复以如来神力故,或时善根生,所以者何?谓如来不舍一切众生故。”不仅如此,在唐实叉难陀所译的《大乘入楞伽经》中的《罗婆那王劝请品第一》中,请法之主罗婆那王大夜叉以及其他参与诸法的罗刹等都是凶神,佛出于哀愍六道众生,也使其发欢喜心而甘愿受摄。我佛的慈悲和仁慈由此可见一斑。
其次,佛凡一体。凡圣之别在于识与智的区别,只要能以智观识达到了知“空”的境界,则为“慧”。缚境界为心,觉想生为智,无所有及胜。慧则人人是生,心意及与识,远离思维想,得无思想法,佛子非声闻。寂静胜进忍,如来清净智”。在究竟意义上昭明识智、凡圣不二、佛凡一体,其实这与明确区别三乘五种性并不冲突,区别三乘五种性,其目的是为了当即说法的方便。
再者,在《楞伽经》卷三中,辨别字、语等,法等,身等四等密意;自得法,法本住的二种密法;宗通说通;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如此种种;几乎全是在讨论得道之后如何化度、帮助众生的智慧,这部分内容占据了整部《楞伽经》沉甸甸的四分之一,可见佛陀不舍众生悲情之深沉。这种不舍众生的利他助他度他的慈悲关怀,无不散发出浓厚的人间佛教气息。
禅者最具有人间性,中华佛教之特质在于禅。《楞伽经》是禅宗的根本经典,禅宗在灵性、直捷的深处有着《楞伽经》的理性渊源。如来藏、佛凡一体、宗说俱通等思想,彰显出人间佛教契理契机的精神特质,对中国佛教影响甚巨。自达摩以《楞伽经》授与慧可以后,数代禅宗祖师,一直都将《楞伽经》作为“藉教悟宗”的重要典据递相传承。人们也对《楞伽经》崇奉倍至。“楞伽是佛法智无上宝典,一切经论皆不能及……是楞伽者,正如阿褥达池,四大河水皆从此出,岂可泛作教科书观?”(详见章太炎写给黄宗仰的书信);“所言《入楞伽经》者,斯乃诸佛心量之玄枢,群经理窟之妙键”;太虚大师的《楞伽义记》,欧阳渐的《楞伽疏决》,以及邱虚明的《楞伽疏证》,均使得《楞伽经》论义愈加精确分明。“禅宗可以说是大乘佛教的精髓,是大乘佛教进一步人间化、生活化的典范。因此,对《楞伽经》的解读,就是对禅宗思想的解读,就是对人间佛教的解读;对《楞伽经》的修持,就是参禅悟道,就是对人间佛教的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