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主义的童年
平素饮食,并无荤素之分,唯味是取而已。
只是在我的童年,一年到头,几乎是没有多少荤菜可以吃的,那时候太穷了。家乡俗云:孩子盼过年。大概是年节时分,可以吃上几顿饱饭,或又有鱼有肉,光景顶好的时候,还可能有一件新衣服加身,那当然是与常不同的。
我的童年,贯穿了上个世纪整个70年代,那是一个物资非常贫乏的时代,别说吃肉了,萧瑟之年,吃饭都是困难的,我甚至还看到有人吃米糠做的馍馍,不过后来听父亲说那是忆苦思甜,尽管如此,那时候的生活也甜不到哪里去。
没有肉吃,就盼望着吃饭填饱肚子,有时饭也不够吃,于是想方设法另谋生路,我大概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大地载物之厚”的真正含义了,抑或有“土生万物”之意。
到了春天,春风一吹,万物复苏,田地里的黄花菜开出黄色的小花,于是你就可以看到一些娃儿提着竹篮到田间地头挖黄花菜,洗净切碎,放入大米里一起煮,这就是黄花菜饭了——在我的童年,几乎每年春天都吃的,黄花菜饭并不难吃,实际上是有着浓郁清香的。在我的记忆中,除了黄花菜煮饭,南瓜、红薯都是可以和米煮饭的,叫做南瓜饭、红薯饭。
春夏之季,果树、菜园、湖塘也是我们可以觅食的地方。桑葚成熟最早,入夏即熟,紫红色的桑葚像玛瑙,又像是浮于天空的云霞,黑色的桑葚如珍珠,却像是铺在空中的锦缎——桑葚是极其可口的果,酸甜爽脆,百吃不厌。之后,有些人家园子里的桃子李子也相继现出了“红嘴嘴”,那是相当诱人的,必定少不得我们一帮娃儿去采摘分享。夏往深处去,有些人家菜园里的瓜果,比如菜瓜、香瓜、八方瓜之类,便成了我们伺机下手的目标。还有湖塘里的莲子、芡实、菱角……无不填充过我们的饥肠,撒下我们童年的欢欣。
本来秋天是成熟的季节,理应硕果累累的,但于我们而言,却是比较无趣的季节,因为我们那里是水乡,秋天成熟的果物,除了稻谷,别无长物。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秋冬之际,松东河上的码头却特别热闹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船,停泊在青石碑,船上装满了红薯、马铃薯之类。于是我们从家里背了稻谷去码头,换红薯、马铃薯或者其他,一斤稻谷似乎是能换两斤或者更多红薯的。
红薯于我们家大有用处,生吃清甜,熟食方式很多,可以煮红薯饭,或者切片做汤、做菜,母亲还有一门好功夫,把红薯熬乱成糊糊,姜蒜芝麻之类任意添加,然后摊薄晾干,切成红薯片,那真是我们童年难得的美食了。
除此之外,豌豆、黄豆也是可以经常吃到的,直接干炒,那是我们童年的零食。要是妈妈有空,或者更耐心一点,也会把黄豆、芝麻、大米之类的五谷,焙熟磨粉,调和在一块,我们叫它“huángzǐ”,开水调服,味道醇厚,肠腑溢香,若是再能加上红糖和猪油少许,就更溢美了。
其他的,端午的粽子,农闲时的发糕、米豆腐,还有年前的豆腐皮和糍粑……都是乡居的美食,制作原料万变不离其宗,悉属五谷,尤以大米居多,终归免不得一个“素”字。
素食养育了我的童年,也丰富了我的童年,美妙无比的幸福留存在记忆里,那份美好,与“鸡、鱼、肉”无关,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